阿隐是一种很亲昵的喊法,但由陆逊的口中喊出来,就丝毫没有唐突和虚伪的意思,如果说孙权天生就有领袖的气质,那陆逊就具有天然的亲和力,就像庐江街旁缓然的流水,清澈而无害。
李隐舟有样学样地做了个揖“承蒙太守公和少主关爱。”
陆逊和师徒二人打过招呼,便对孙策道“既然张先生来了,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生病最怕讳疾忌医,若有什么难处,少主不愿和外祖父说,大可以告诉逊,逊一定竭尽所能。”
孙策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稚嫩的脸庞,忽然摇头笑了笑“你啊,真有公瑾小时候的样子。若那我不成器的弟弟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用时时回庐江了。”
说着,他挥手招来了马夫,将马鞭递给他“送陆少主回太守府。”
送走了陆逊,孙策脸上笑容淡去,神色严肃起来。一面领着师徒二人进府,一面才把实情抖露出来。
“前几日起,小妹不知为何,浑身上下发起了红色的疹子,接着便开始高热,家里老人看了,说”他顿了顿,“算了,那些浑话不停也罢,请先生看看吧。”
李隐舟心里一沉。
难怪孙策非要把张机“请”来府上才肯说出实情,在这个医疗技术及其落后的时代,隔离水平近乎于没有,如果孙尚香所感染的是天花,那与之接近的人基本都是在送死。
但也未必就是天花,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而言,还有很多别的疾病能导致这样的症状。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很可能是传染病。
张机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让老夫去看看。”
孙策点点头,领着二人走到一处偏远的厢房,四处清清静静不见一个人影。可见孙家的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没有把她交给陆康处置,但是也做了最基本的隔离。
门口,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正用手帕擦着眼泪,见三人赶来,略抽了下鼻子,眼角红红地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先生来了,本不该如此怠慢,想必策儿也告诉过先生了,这”
张机敷衍地宽慰两句,马上切入正题“给我拿白巾几方,烧热水一锅,搁在门口,进出都要洗手遮巾。”
孙夫人忙不迭差人去办,见这阵仗,心里更加确定了那个隐晦的猜想,不由悲从中来“阿香她是不是”
“不是。”张机飞快地截住她的话,洗手遮巾之后,对孙夫人道,“请夫人少主就在门外安候。”
孙策虚扶着孙夫人,与张机交换过一个眼神“先生请去,万事有策。”
李隐舟洗过手,也拿起一枚白巾,正准备戴上,却被张机摘了下来“你也在门外等着。”
虽然知道他的好意,但李隐舟心头还是略有些受挫,不管怎么说他也具备了超前两千年的先进知识,居然和完全的业余人士一个地位了。
他忍不住朝张机道“在先生眼里,学生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张机倒不意外他的顶嘴,日夜相处,早知道他乖巧的皮囊下藏了个不安平凡的灵魂,于是郑重了脸色,罕见地露出严厉的表情“莽勇之流,只会害人害己。”
李隐舟索性与他争辩“可一辈子缩在老师背后,学生便能有所学吗神农尝百草,从无到有,也是莽勇吗眼见的都可能是幻相,从别人眼里见到的,又如何能够相信”
张机只知道他有些小聪明,却不知道他在学海中磨砺了十几年的心性,不知道他的轻视对李隐舟而言是一种怎样的轻慢。
但他却从这孩子倔强的眼神中,看到了自己年轻的身影。
他竟然笑了出来,摇摇头“竖子这就不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