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叫吃茶,林浩也不跟他客气。
沈书少有正眼看这位车夫的机会,见他今日一身短衫,头脸收拾得精神奕奕,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是个面相英俊的小哥。再一想,朱文忠身边跟着的那个李垚,也是生得俊秀,情知他挑在身边的还是要看脸。
“少爷,咱们就在这里坐着么”林浩先端了茶给沈书,一手撑在膝头,低声请问沈书。
“再等等看,这么多大人都来了,便是进去,也是要等,不如就在这里等。一壶茶五文钱,少爷有钱。”
林浩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沈书喝了口茶,没什么味儿,只当润润嘴。
“少爷一上来就叹气,是担心什么事吗”林浩道,“小人只是赶车的,少爷若是跟小人说不上”
沈书摆了摆手“你好歹是赶车的,我连车都没得赶。我哥不是在军营里吗,我是看那几个随在将领后头的士兵,穿的冬衣,磨得都发白了,觉着当兵苦。”
“世道苦,做什么都苦。”
这样的话,林浩说来轻描淡写,沈书看了他一会,认同地点了点头,“你是明白人。”
堂子里一声锣响,沈书往下一看,戏台子已经搭好,底下的座位只稀稀落落坐了不到二十个人。扮好的汉元帝在一旁耷拉着脑袋打瞌睡,吹拉弹唱的班子里,人人都显得十分丧气。
“这间茶坊估计也开不久了。”林浩叹道。
太平时候才有人听戏,沈书听说过大都最大的茶坊,能容纳上千人,也不知道眼下何等光景了。朝廷每年征的夏税秋租,大都市集所贩的粮米,都得走会通河、通惠河,一路北上从杭州运往大都。最多时北地一年要吃江南三百万石粮食,而乱兵四起之后,水寇猖獗于运河,各地起事的民间豪杰犹如雨后春笋,各扼一段。
想必大都城内,这一个冬天格外艰难,开年就不知道已经饿死多少人畜。像是“茶楼酒馆照晨光,京邑舟车会万光”的盛景,恐怕也不可再得。
两人枯坐着吃了会茶,见总兵府里陆续有人出来,上马离开。沈书留林浩在车上,亮出数日前才拿到手的新制的一块总兵府的牌子,门房放了人进去,沈书示意不必有人带路,步履匆匆地一径往里走。
朱文忠刚回院子,跟沈书碰了个对面,嘘声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来到书房内,朱文忠打发李垚出去守着,他一头的汗,脸色却有点发白,嘴唇微微颤抖。
“李垚,吩咐人端碗茶来。”说完沈书这才撒手让李垚出去,又亲自把门关了。
“昨夜孙德崖带万余人在城外占了几个乡,驱赶民家,让自己的兵住到别人家里面去,反倒把正经的良民赶出家门,这么天寒地冻的,连缓一缓的时间都不肯给。半夜里闹得鸡飞狗跳,踹门撬门砸门,冲进别人门户,直接把看门的狗一刀割下头颅踹着玩儿。直接闯进庶民的房子里,不知道有多少正熟睡着的乡人被强行拉下榻去,尖刀顶着,扫地出门,连御寒的袄子都不让别人抢出一件来。”朱文忠唇上冒汗,眉头怒锁,一拳捶在桌上,茶壶茶杯碰得叮当作响,颤声道,“就这样人也好意思大放厥词,想在一方占地为王当个土皇帝,他手底下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大家都是苦出身,都是被朝廷逼得吃不上饭,这才反了。怎么就能狠得下心肠,把无辜的老人幼子全赶出家门。一个个腆着脸皮,把别人从自己盖的房子,祖居的家业里拖出去,他手下将领还大模大样携妻挈子就着别人的暖被窝,舒舒服服过夜去了。今日一早,探哨的人回来,他的兵马竟然就在人家家里住下了,有人没走的,去闹的,逮着便随随便便一刀捅死。好几个村头把闹事的村民尸身吊在树上,威慑乡民,又派人守着被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