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太学中的举子都是以日后的殿试为要,但如薛恪般自律洁净,却罕见。
都说君子如玉,但他薛叔夜是玉做的人,却是石头做的心。
赵若拙常跟薛恪玩笑,道“哪家小娘子若贪恋你的好相貌嫁给你,过不了多久归宁就会和双亲大吐苦水。”
薛恪闻言不置可否。
赵若拙哈哈大笑,道“你这过的是苦行僧的日子,左不过是好看的苦行僧,哪家小娘子受得了。”
太学之中众人只晓得今年的举子中有南方鼎鼎有名的大儒张端的学生,却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赵若拙因为和薛恪走得近,才知道薛恪便是张端的弟子。原来学论语,学到孔子夸赞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赵若拙只以为这样箪食瓢浆、克己复礼的人是春秋时才有的,却不想自己碰上个现成的颜回。
后来相处久了,赵若拙却发现他愈发看不透这比自己年轻了五岁的青年人。
薛恪不是全然的儒生,倒更像是个墨家弟子。
诚然他容色极其出众,但不只是琅嬛院里男倌的那种“漂亮”,没那么简单,光是他殊胜的风度里就藏了许多别的东西。
太学生群聚,以家财和才华为标准划分这些人,有三类。
无才无钱有钱的人自然不会成为斋生,因此不论。
无才而有钱的太学生也不多,是学生中的最下等,虽有钱却很难得到别人的尊重。
有才有钱的人往往傲慢,大多爱指点江山,嘲讽朝中官员,但同时又结交权贵,将太学作为谋求人脉的途径。
有才而无钱的斋生最多。这些人想要给自己寻个好出路,要么是凭着自己的才华在斋生中拔得头筹,以获得朝中大臣的青睐;要么是凭借自己的长袖善舞与财阀结交,成为豪门佳婿。
赵若拙私心觉得薛恪是这三类人里的例外。
让薛恪在太学中扬名的有两件事。
其一,在会试前的几日,有人当街纵马,不慎伤了他。薛家家贫,一时凑不齐银钱医治,薛恪只能请太学中的大夫简单医治包扎后便去考试。
考试当日,薛恪并无多言,只问监考的知贡举要了一方最寻常不过的镇纸。
知贡举奇道“要镇纸何用”
薛恪道“左臂受创未愈,无法抚平考卷,因此请发一镇纸。”他说话时脸色从容平静,不见任何异样。
太学中的学正监考们纷纷感叹,“可惜可惜,且不论断臂之痛,就连试卷都无法抚平,该如何作答呢”“只能说是天不假怜于斯人,这个举子这番的会试怕是不成了。”“不过幸而他还很年轻,三年之后再来,也为时不晚。”
其他举子闻言,有人如学正般惋惜,更多的人却心中窃喜,道是少了一个对手。
这些声音萦绕在耳边,薛恪并无特别的反应,脸上神色亦是淡淡。左臂掩在袖下,他抬眼,盯牢了那红头榜上第一行的位置。
试毕后,布榜,薛恪中会试榜首。
众举子哗然。
其二,国朝看重文士,人人以家中有进士为豪,连小儿郎都会唱“今朝的进士文魁,他日的尚书侍郎。”
有儿子的自然是鼓励他们多读书参加科考,没有儿子的只盼能在金明池畔招得一名进士作为佳婿。此风极盛,甚至发展到有强豪之家在公布名次的当日把进士强抢回家的,时人称之为“榜下捉婿”。
有先见之明的豪富之家则会提前联系好家境清贫而成绩优异的学子,以重金资助他们的生活为交换,换得这些举子进士及第后迎娶自家女儿,以求他们做官后护佑家中财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