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欢开始阵痛的时候,严褚勉强还算是镇定, 太医与稳婆在里面忙得满头是汗, 他在屏风隔间外望眼欲穿,一声声压抑痛呼传入耳里, 一盆盆热水送进去, 染上血后再被端出来。男人脸上每一个线条都绷得极紧,手掩在宽大的袖袍底下,里头每多一声痛呼, 手背上的青筋就又现出一根。
惨白的月光如水瀑倾泻, 每一缕都是柔和且冰冷的,严褚的手已经止不住在抖,他沉着脸, 大步绕过十六扇童子屏风,元盛深知劝不住,自觉将产房进了晦气这样的话往肚子里咽。
床榻上, 小姑娘光洁的额前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花瓣一样柔嫩的唇上被咬出密密麻麻的齿印,有的地方还出了些血,眼睛半闭不闭的,显然已经力竭。
人生头一回,严褚觉得自己眼里似乎刮进了一把沙子, 伸出的手指十分凉, 还带着轻轻的颤, 这个时候,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如往常一样轻啄着她细葱一样的手指头。
“乖乖,疼不疼”
元欢疼得不想说话,但一睁眼,见他难得紧张又无措的傻样子,便想着摇头,一开口,嗓子嘶哑得如同破铜烂铁,难听得要命,她说:“小月亮好不听话噢。”
严褚拢了拢她汗湿的长发,一皱眉,一低头,敛了眼尾的一点红意,嗓子却比她还哑,“等她出来,我与她好好说道说道,替你出气。”
元欢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地笑。
那夜折腾到极晚,在天将破晓的时候,小月亮才哇的一下哭出声来,彼时,严褚胸前后背衣襟都已湿透,一颗心终于落到实处,他轻轻捏了捏小姑娘的指骨,才想安慰,便见到她眼角簌簌而下的两行泪,以及又一声嘹亮的中气十足的啼哭。
这个哭声,属于小汤圆。
后出生的小皇子大名叫严时黎,意思是黎明时分出生,简单干脆,小名则是早早就定好了的小汤圆,他父皇显然没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
与小汤圆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比他早一些出生的姐姐,真真正正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单单只是个名字,就让成武帝翻了许久的字词典故,直到满月前,才真正定了下来。
严欣宁,平静,安定,繁花似锦,欣欣向荣。
小汤圆这个儿子来得出乎成武帝的意料,一胎儿女双全,龙凤呈祥,乃是上吉之兆,苏太后听了下人来报,在慈宁宫里连道几声好,天不亮就巴巴地赶到长春宫看孙子孙女。
一看,就抱着小汤圆撒不开手。
也不是不喜欢小月亮,实在是小月亮太小,又太得严褚稀罕,抱了一夜也不觉疲累,就守在元欢的身边逗弄着,偶尔孩子哭的时候,才皱着眉叫奶娘带下去照看。
那日生产过后,元欢显然是被榨干了身体里每一丝气力,因而就连梦境都是零零碎碎的,只是那里头的场景,真实得可怕。
她梦见封后大典上,严褚立于百官之上,身上的五爪龙蟒是喜庆的暗红,她想细看他神情,却又发现他的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雾,她无论如何也勘不破,然而这样的场景,她是熟悉的。
三年前,他与她大婚的时候,也一步一步走了这样繁琐的流程。
只是昭昭日光下,着大红皇后礼服,一步一台阶而上的女子,显然并不是她。
最后,他们齐肩而立,接受百官朝拜,热烈的呼声振聋发聩,元欢傻愣愣地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合卺酒饮下,喜娘与宫女们鱼贯而出,百子被边,皇后俏脸微红,上前为一身酒气却满目清明的男人更衣,岂料手才搭在他的腰带上,便被反扼住了手腕。
“皇上”柔美女声中,不解与疑问之意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