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相处下来, 她对他还有几分把握。
见她瞧着自己, 蓝轩一笑,嗡嗡的议论声中, 毓坤只听他开口道“诸位。”殿中即刻安静下来, 众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蓝轩负手, 漫不经心道“前日陛下曾与我说,五哥儿骁勇, 倒像朕年轻时,太子既病着,便让他也为兄长分些忧罢。”
五哥儿便是福王,而这话的意思自然是要将猎赛的事交予朱毓岚。
毓坤脑袋里嗡的一声,未料到竟有这样的转折, 然心中越是波涛汹涌, 她越是不能这情绪宣之于外, 依旧站直直的, 沉沉望着蓝轩。
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 而戎狩向来不分, 她这太子尚在,却由福王带人与瓦剌猎赛,明显是告诉天下之人,她不能胜任。
本朝立国以武,储君却孱弱,这无疑是耻辱了。
蓝轩说完话,见毓坤冷然望着自己,他曾想过到她会吃惊,会愤怒,却未想过她会这样平静,并没有把力气花在无谓的争辩上,而是抿着唇,严肃想着对策,倒有些超越年纪的沉稳。
视线一经交汇,毓坤即不动声色转开,然眸中那瞬稍纵即逝的那丝情绪还是被蓝轩敏锐地捕捉到。
他原本只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然方才见她扇子似的睫毛颤了颤便垂下,将失望和委屈掩得严严实实,心中忽然异样起来。
毓坤转而望向朱毓岚,见他面上一点没有惊讶的神情,知道这恐怕是早已商量好的,今日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她从没像现在这般后悔过,这几日的照拂竟让她真以为蓝轩是个好相与的,甚至从宛平回来后,她一度觉得,他虽没读过什么书,见识却不浅薄。以至于稍微不过偷了些懒,便让朱毓岚得了空,横插一杠子进来。
只是这世间最无用的便是悔恨,说起来,她也并不曾给过他什么好处,像他那样唯利是图之人,如何会平白为人办事
好在并非无人为她说话,礼部尚书董昌鹤虽古板,却为人刚正,即便知道蓝轩既抬出了皇上,这事差不多算板上钉钉,况且列位之人有许多位想必早已与他通过气,不是趋炎附势,便是怕惹祸上身,恐不会支持自己,依旧出了列,沉声道“陛下既说是分忧,也没有全权交予福王的道理。”
此言一出,顿时冷了场。他身边的礼部左侍郎陈伯谦犹豫道“那便让太子与福王两人各领一队”话未说完,便被武英殿大学士张怀冷言打断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如此倒让瓦剌部看了笑话,陈公为礼部侍郎,如何想得出这样不伦不类的主意”
陈伯谦倒笑了,正色道“原来张阁老也知如此不伦不类,若要我说,储君为贵,太子殿下独领一队便可,不然岂非本末倒置,长幼失序,这才真叫瓦剌人看了笑话。”
未想到他使得竟是欲扬先抑的计策,这样一顶动摇国本的帽子扣下来,殿中无人敢言,张怀面色发沉,却不好反驳。
毓坤望着陈伯谦想,已是第二次了,这位陈侍郎虽生得圆润,倒是真机灵,一句话便将原本过场的事生生拖进了争论的范畴,殿中之人自此分成两派,唇枪舌剑起来。
毓坤此时也看出来,如今她并非势单力孤,毕竟她是太子,是皇上钦定的主持大局人选,其中的意思自然够明白人细思。从这旨意下来的那天,原本与福王对峙时处于下风的情势便微妙地扭转了,然而她也知道,与经营多年的张家想比,她如今羽翼尚未丰,倒没必要争在一时。
不过,她自然不会让朱毓岚赢得这么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