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铎人虽不在京中,但对此事倒是知道的清楚。
女儿随夫君往蜀地去时,曾折向江南住了几月,以聚一家天伦。
谢翎有军务在身,自然不能擅离,商婵婵只自行往江南寻父母去,见了爹娘不免要说起这件事。
从她口中讲述的京中情形,自然比邸报和书信上分明白纸黑字的东西,许多都不敢露真。唯有口耳相传,才能说几句痛快话。
商婵婵私下对父亲抱怨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先皇当年到头来都还不曾疑过王子腾呢,结果皇上却连谢翎都放心不下。”
“朝中除了大哥得皇上信重外,旁人无不战战兢兢,连太子爷都动辄得咎,五皇子再不敢碰兵权不说,哪怕跟徐进这种堂姐夫小聚都得避嫌。”
商铎心中也明白商驰得皇上信重,一半是自己的缘故,另一半却是户部的差使,不管人,不管兵,只管钱。所以皇上才信得过。
商婵婵见父亲沉思,又笑道“不过皇上疑谢翎也罢,他谁不疑心呢”
“谢翎这一走,皇上也并不信旁人现如今京营节度使三月一换,当真是闻所未闻,开了先河将领频换,皇上不怕来日真有万一,京营都调动不起来吗”
商铎的思绪从远处收回,望着病榻上皇上的脸直到去岁皇上身体开始微恙,才将谢翎从蜀地调回,继续任京营节度使。
然而却将五皇子留在身旁,日夜侍疾,凡有饮食都要五皇子先亲口尝过。
无非也是对谢皇后和太子的敲打与猜忌。
皇上絮絮说了许多这几年的事儿,不免露出倦色,太医壮着胆子请皇上休息。
然皇上却露出了几分期盼的神色道“朕记得,从前父皇驾崩之时,舅舅夙夜不离,就住在宫中陪伴朕。这次难得回京,朕叫人收拾了偏殿,舅舅住下吧。”
商铎笑道“这是臣的荣幸。”
然后就起身告退,预备往太后宫中请安。
皇上点头准了“舅舅陪着朕,朕也安心些。况且以朕的身子,也不知熬到哪一日。最后总有些话要与舅舅交代。”
商铎眼眶一热,忍了又忍,才勉强笑道“皇上安心养病,自当有上天庇佑龙体。”
五日后,皇上病危。
寒冬腊月,飞雪漫天之际,所有御医却都急的满头大汗,跪在外殿,任由冷风一阵阵吹过,将汗珠吹成冷战。
人人都明白,皇上已至回光返照之际。商太后伤心过甚,以至晕厥,还是保宁公夫人江氏亲自送回去的。
连皇上自己大约也心中有数,这回召见过太子,并未问及任何国事,只是温言勉励了两句,更道“你是朕的好儿子,朕很放心。”
太子于榻前忍不住失声痛哭。
皇上咳嗽了两声,抬手拍了拍跪在榻前的五皇子的肩膀,笑道“让儿也很好。”
又见谢皇后脸色苍白立于身边,眼尾处皱纹清晰可见,不由叹道“咱们结发为夫妻,朕从来赞许你的贤惠之处。原本想着,若你走在朕前头,朕便以温贤为你的谥号。如今却是朕先走一步了。”
谢皇后泪如雨下。
哪怕身为皇后,亦是皇上的臣子,此时按着规矩,她当劝皇上保重龙体,勿做此不详之语。
她对着皇上,做了一辈子合格的王妃与皇后,这些话原本已然是刻在骨子里,可以信手拈来的语句。
然此时声噎气堵,终究说不出口,最后只道“来日,臣妾便以温贤为谥号。”
商铎此时正带领群臣立于殿外,雪花扑簌簌落了一身,却没有一个人敢伸手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