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见素只是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四周“你魏叔叔”
韦谔低声道“孩儿已经选了一处好认的地方将魏叔叔安葬了,就在驿站后面那块大石头边,虽然不能立碑,以后也好找到。”
韦见素道“好,好,也只能这样了。”
沉默片刻,韦谔靠近父亲,小声道“父亲,有件事,我不知该如何是好,还请父亲指教。”
韦见素问“何事只管说来。”
“就是那个”韦谔指了指驿站大门,“收还是不收”
韦见素顺着儿子所指方向看去,驿门上戳着一根长矛,长矛顶端,混沌模糊的一团,头发和血污尘土结在一起,面目都辨不清楚。曾经那样张扬跋扈的面容,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最终,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爹,众怒难犯,我要是擅作主张收了,引起众将士愤怒,这后果我可承担不起;要是不收,就挂在这里,你看这”
韦见素摆摆手“事情都过去了,要办的都办了,不要紧。”
韦谔问“父亲的意思是可以收”
韦见素想了一想,又改口道“这个,你还是向陈将军请示一下罢,以防万一。”
韦谔应了一声,正好看见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带了几个士兵巡视过来,在驿庭门前碰到内侍高力士和李辅国,三个人在那边说话,连忙过去。
陈玄礼听完韦谔请示,犹豫了片刻,一旁李辅国插嘴道“杨昭误国殃民,恶贯满盈,罪有应得,就该将他曝尸三日,以平民愤众怒”
高力士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道“现在事情已经止息了,陛下忍痛割恩,正是伤心欲绝,若叫他出门再看见这情状,陛下情何以堪杨昭已被正法,就当为陛下着想,就此了结了罢。”
高力士说话,分量自然比李辅国重得多,李辅国不敢拂逆他,闭口不言。陈玄礼道“高将军言之有理,杨昭固然罪大恶极,也已被惩处正法,身后就别再为难了。就将他尸身收齐葬了罢,以示陛下恩德。”
韦谔得了允许,这才放心地将驿门上杨昭的首级取下来,寻着他被众将士乱刀屠割的尸身,合到一块入葬。众人愤怒,刀下无情,斩去首级不说,还将他尸身砍得七零八落,又与其他朝臣、韩国夫人等人的尸骸混在一处,韦谔翻寻了许久,才将他拼凑整齐。
韦见素见陈玄礼等三人都点了头,嘱咐了儿子两句,便回头往驿站里走。刚走到门口,又听身后儿子喊道“父亲,请止步”
韦见素停住脚步问“又有何事”
韦谔神情慌张,看看四周,把父亲拉过来小声耳语“爹,不得了了,我刚刚在那一堆东西里发现”他吞了口唾沫,终于还是没说出来,“爹,你还是跟我过去看看吧”
韦见素随儿子走到驿门外荷塘边堆放尸体地方,迎面而来刺鼻的腥臭之气,让他不由皱眉掩鼻。尸体已经清理掩埋了大半,剩下的都是支离破碎,堆作一堆,引来无数蚊蝇,恶臭难闻。
他看了两眼,并未觉得有何异样,问道“有什么不对”
韦谔拿起一根木棍,拨开纠结成一团的杂物,理出一条断臂来。那断臂叫人从肩膀处一刀砍下,衣袖都还保留着,染满污秽,但仍看得出是紫色的袍服。
韦见素吃了一惊“这是右相的”
韦谔道“就差这只胳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可是”他再拨开一点,露出断臂袍袖下的手,和手中紧握的物件。
那是一管碧玉雕琢的笛子,拇指粗细,被死者五指紧紧扣在掌中,指节处泛出青灰乌紫的颜色,显是生前及其用力,死后仍不放松,淤血积于关节,才呈现如此色状。
韦见素叹道“既然右相如此珍爱这管玉笛,就陪他一起入葬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