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油燃尽,无人添替,灯芯的最后一点红烬退去,化为灯台上一条焦黑的痕迹。一树星星点点的灯盏,此时也灭了大半,只余零星的几点,未剔剪的灯芯垂到灯台之外,顶着一粒豆大的火苗,苟延残喘。
菡玉面朝里侧卧,身子蜷成一团一动不动,连呼吸声也轻不可闻。一粒墨玉棋子黏在她肩后,衬着她皙白雪肤,黑白分明。
他轻笑一声,指尖去拨那棋子,轻轻一触,棋子便掉落下来,留下一点红痕,如一片绯色的花瓣。他心生怜爱,在那花瓣上印下一吻,明显觉出她身子一颤,缩得更紧,又向内侧挪去。
他却不让,伸手环住她腰身纳入怀中,颈项交缠,才看到她双眼一直睁着,并未入睡。
“玉儿,玉儿”他喃喃唤着,软玉温香在怀,肌肤相亲,如此亲密地贴合,犹觉身处梦境中一般,不敢相信这竟是真的,“你骗得我好苦”
怀中的身子有些僵硬,他的抚触只让她如临大敌。他停了手,气息吐在她耳边,声音低得似是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你要真是小玉的娘,怎会化名吉菡玉,跟自己女儿排名你身带异香,体质异于常人,不畏冷热,刀兵不伤喉断不死,显是有非凡来历的,又怎会是吉温的妾室、一名寻常妇人”
菡玉一言不发,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面前坐榻靠背上的繁复雕纹。他又道“你不是韩素莲,你根本就没有嫁过人那你是谁呢菡玉,菡玉,我不禁又要怀疑,当初你甫入宫时,人说你是莲花精气所化,许是真的呢。”他埋首到她颈中,吸取她身上浓郁莲香,心神有些摇荡。
菡玉仍是不语。
良久,他叹口气“给我一个理由,我便去救他。”
她这才有了一点动静,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半晌,她垂下眼睑,摊于颊侧的双手握起“他是我父亲。”
环在她腰际的双手一紧。但是他并未多问,立即放开了她,起身穿衣。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扳过她的身子,重重吻下,只一下便又放开。他抚过她面颊,将一缕盖住眼角的发丝理到耳后“等我回来,很快。”
菡玉重又翻过身,蜷缩着身子面朝墙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远去,房门吱嘎一声关上了。他的话就像那次赴蜀离开时一样,“等我回来,很快。”而心情竟也是一样的,排斥着,犹移着,又牵挂着。他雕了一朵玉莲,随身携带,在掌心摩挲过无数遍,花纹里都嵌满了他的印记,人不在也要让她时时记起他;他蛮横地将她据为己有,强行介入她的生命中,占了她的身,更要占据她的心思,不容她抵触抗拒。她缩回手,不想接那玉佩,却被他拉着,掰开她的手指,硬塞进她手心里;她蜷起身子退却逃避,不想被他左右,脑子里却满满的全是他的影子,他的气息,他的记忆。
她逃不开他了,这辈子都逃不开他了。她悲哀地想。心中曾经盘踞的那个身影,年少时她曾恋慕过的人,暗色的细瘦身形被他完全挡住,想再看一眼,也看不见了。
杨昭走出房门,看到杨宁还在门口守着,坐在门前石阶上,上身挺得笔直。一旁杨昌耐不住了,歪在他肩头打着盹。听见门开,杨昌惊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暗暗埋怨杨宁,一边问道“相爷,你怎么出来”
杨昭想叫他回去睡觉,转念一想,还是吩咐道“你在这里守着,等她走了才准离开。”
杨昌谨声道“属下明白。相爷要出去么”
杨昭道“我可能要离京一段时日,这边的事就全交给你了。”叫起杨宁“你跟我去。”
杨昌道“相爷只管放心。”顿了一顿,见杨昭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又问道“相爷何事需要立即离京”这会儿就算是剑南被南诏、吐蕃攻陷占领了,相爷也不会愿意离开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