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忘了,又许是府中夫人姨娘们从中作梗;反正卞星灿已经失宠,就算只是有丫鬟小厮擅作主张想要中饱私囊,也是不难的。
越来越拮据的日子里,卞星灿终于遣退了仆婢。
水葱似的指甲被齐齐的剪了去,那双弹琴的玉手在炉灶和搓板间磨得粗粝,再也不能“腕白肤红玉笋芽,调琴抽线露尖斜”。
也就是差不多那段时间,卞星灿的药也慢慢停了下来。她只能靠着典当些之前留下的衣物首饰,甚至要帮左右邻居缝补浣洗才能和儿子艰难度日。
没有汤药吊着卞星灿的精神,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天地枯萎下去。
而魏寻只能继续看着母亲白天忙活着不擅长的活计,吃的那么少。
到了晚上又夜夜枯坐,泪都流尽了。
那样单薄的身子就这样生生地熬。
他一次次哭着求母亲把那把古琴当掉贴补家用,换了银子去请个大夫回来。
终于有一天,他印象里全天下最温柔的女人忽而忿然作色。
卞星灿的声音虚弱又严厉,“若是有一天我看不见那把琴,那你在这个世界上便也不再拥有母亲。”
终于,终于。一切都尘埃落定。
卞星灿的一片痴情留不住魏庭安,魏寻的孺慕之思也唤不回卞星灿。
后来魏寻越发觉得母亲给他的所有爱和温情都不过是一场骗局,为的就是这一刻的背叛与抛弃。
从未有过什么真正的舐犊情深。
卞星灿对他好,只因为他身上流着魏庭安的血。卞星灿为他起名一个“寻”字,是日日复夜夜、岁岁复年年都盼着能寻回她的夫君。
他恨母亲,怨母亲;没办法原谅这个女人丝毫不愿意为了他爱惜自身,在他身边多留片刻。
可星灿的眸子终于还是阖紧了,里面那一汪好似能孕育出漫天繁星的灿烂随着她短暂又卑微的人生一同落幕。
魏寻就跪在床边,他握着母亲的手,拭着母亲的泪;感觉着母亲的温度一点点溜走。
他握紧小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他无数次在梦里、在眼前又看见卞星灿离开时的脸,心中恨绝。
因为那张脸上分明没有不舍,好似解脱。
其实从确定自己失去魏庭安的那一刻起,卞星灿就死了。
她应该也是爱着儿子的,至少魏寻是那样的像魏庭安。
但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像魏庭安的人,她需要的是她毕生痴恋的夫君。
这世上终究没有谁,能抚平她永失挚爱的创痛。
她或许不是真的想离开儿子,可是活着于她这样温柔若水的女人而言,真的太痛了。
在她看来这种求而不得的恋慕之情是她一生唯一的奢求,原是她不配。
这种卑微流淌在卞星灿的骨血里,让她至死都不曾有过半分怨怼。
而这种卑微也顺着脐带流进了魏寻的身体里。
不知道卞星灿在另一个世界能否看到,魏寻学足了她十成十的本事,鉴貌辨色,谦卑顺服,可不管在那道朱门里还是在后来的清罡派,都没有能讨到旁人半分欢喜。
卞星灿卑微,不曾有过妒恨,所以不曾教过魏寻,嫉妒在这个世界上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当年魏庭安对卞星灿极尽宠爱,千方百计把她从青楼里赎出来的时候,甚至动过带她回大宅院的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魏庭安的正妻掐灭了。
魏庭安的生意里,一半的人脉都掌握在他岳父的手中,他夫人不点头,卞星灿到底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