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他很温和地喊她坐下,叫秘书去泡两杯咖啡,其中那杯摩卡要加两块方糖。
咖啡很快端上来,钟意在钟连海对面坐下,很沉默地看着他。
钟连海穿了一套浅色的西装,发型领带一丝不苟,看起来很年轻。他今天没有戴眼镜,双眼越过空气直视着钟意。
“说说吧,你都在国外干了些什么。”咖啡的热气升起来,钟意看着那两块方糖渐渐融化,声音像掺了沙砾一样嘶哑,“这些年来,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很抱歉。”
“我不想听你道歉,我要知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去向外公下跪认错,去向警方自首吧。钟意在心里无声地喊。
“打算送你出国。”
钟意抖着肩,把眼泪抖进咖啡里,溅起几颗小小的焦黄色的水花,她反问钟连海“你凭什么让我出国”
钟连海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愧疚,后悔,怀念,仿佛要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她的模样刻下来永远记在脑海里。他第一次这样勉强自己笑,说“兜兜,我不想连累你。”
钟意不停地摇头,她求他“爸爸,你不要道歉,你不要觉得连累我,你去自首好不好我和外公都会等你的”
钟连海的笑容明亮了一点,点头“好。”
钟意跟着他点头,跟着他笑,洗钱要怎么判刑,几个亿应该不是很多吧,那么多大贪官都判得很轻呢,更何况他是自首的更何况他还是个很称职的父亲。
“快过年了,给你定做了一套新衣服,趁着我今天上班,你去店里取过来我看看,好不好看。”
每年到了她过生日的时候,钟连海都会为她订制一件礼服裙。但是她的生日在夏天,钟连海去自首的话,今年夏天就见不到了。
钟意忙不迭地点头“好,我这就去,你等我回来,你给我拍照。”
钟连海微笑着目送她离去。
钟意第一次用这么少的时间逛商场,或许根本不能叫逛商场,她只是去到商场六楼,拿了衣服穿上,连镜子都没有照就又从商场出来了。
车开得很快,每遇到一个红灯她就紧握着方向盘咬牙切齿,该死,为什么六十秒钟这么长。
她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血液发烫,仿佛某种灾难来临时的应急反应,开始出很多汗,汗液被柔软的羊毛捂着,贴在身上像绳索一样捆着她。
一路疾驰回碧海,她下车,关车门的时候脑子也跟着砰了一下。往前走,看见一堆穿着制服的警察围在门口。身后,鸣笛声由远至近,一辆救护车从她旁边驶过,与前面的警察会合。
很快有好事人群围上来。钟意被人流裹挟着,像条断了气的鱼,周围人看她光鲜亮丽却失魂落魄的样子,用陌生的目光打量她,用探究的眼神扒光她,将她名贵衣服下的隐秘丑闻好生八卦一番。
几十个警察围成一个圈,救护车上下来几个人走进圈内。钟意一步一步走过去,拨开嘈杂的人群,拨开警察靛蓝色的制服,看见地上的一滩红色。
血液的标准颜色是略暗的铁锈红,和玫瑰的颜色很像。有一个很残忍的传说,玫瑰是以鲜血作为养料长大开花的。
钟连海躺在地上,身下开满无数朵血玫瑰,花开得太艳太急,一路爬到钟意的脚边,把她水蓝色的浅口皮靴染上一点狰狞的红。
医生表示无能为力,从十八层高楼跳下来几乎没有生还可能,现在钟连海心跳停止,已经失去所有生命体征。
传说远不如现实一半残忍。
钟连海对她点头说好的时候,已经为自己挑选了最好的死法。
他怎么可能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