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筯纵横的手打开冰箱取出一只保鲜袋。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透过透明的袋子,看到里面被浓稠的酱汁包裹着的猪肋排。
两条深壑般的法令纹中间,高挺的鼻子轻张微合,隔着袋子就闻到了肋排被酱汁渗入肉层最深处透出的原始香味。
酱与肉,胶合在一起。
一如她当初推开房门,看到赤身果体纠缠在一起的赵亦勋和李美珍。
琥珀色的猪肋排,着色于由酱油、蚝油、砂糖、水调和而成的酱汁。
她一手拿电话,一手在烤箱光滑的按键上按下230度预热。
什么事情都需要预热,干柴不一定总能遇到烈火,能烧旺至少需要预热时间。
她看着电话想,赵亦勋和李美珍果然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开始了眉来眼去,现在这把火是烧到最旺的时候,甚至想把她烧死
她十指紧握,关节泛白,烤箱的不锈钢倒映出她的样子鹅蛋脸,杏眼,淡眉,挺鼻,小巧的唇,依稀看到年轻时美丽动人的魅力。
然而却被红血丝,鱼尾纹,法令纹,眉间纹和各种细纹雕刻成一副怨妇的模样。
“叮”的一声,让她把注意力从那张自己看了都生厌的脸移开。
她把腌好的肋排夹进烤盘里,塞进烤箱中,调了十分钟,剩余的酱汁倒入一只大碗中。
同时她另一手也按下通话键,寂寞的小天鹅湖圆舞曲几乎奏完一遍,电话才接通。
电话那头响起不耐烦的男声“什么事”
小孩子嬉闹的笑声,烟花绽放的嘶拉声,贺年歌卡带般的“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网,恶意满满地兜头罩了她一身。
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出口的语调却带着哀求“亦勋,今儿除夕,你不回家吗”
烤箱里的温度让猪肋排发出轻微地“嗞嗞”声,火候已到,一切都酝酿好。
男人忽然声调高了起来“回什么家回那个冷冷清清的房子对着你那张更年期脸汤芫,我还真想不到你老得这么快我在这儿陪我儿子,大过年的你别找晦气”
汤芫感觉心脏的位置刺痛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喃喃地说“我才是你老婆。”
男人似乎被触到痛处,大喝“是你死活不肯离婚姓汤的当年你死了妈还没了铺子,是谁跟你重新捱起来的我分一份是不是应该你要么爽快给钱,要么滚边儿去不会下蛋的母鸡我还留着过年当自己啥玩意”
汤芫张了张嘴,电话里就传来一阵杂音,似乎对方正在换人听电话。
果然,没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芫大姐呀,不是我说你,女人不会生孩子,还整天管着丈夫是不行的我跟勋哥都生俩了,你赶紧给钱,离了找过别的吧哎呀,勋哥一人抱俩胖子太沉了,我去搭把手,就这样了啊,新年快乐。”
汤芫死死地咬着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线,平静地说“你让他今晚回来吃饭签字,他那份钱,我给他。”顿了顿,她嘴边浮现一个诡异的笑,“我跟他这关系就差签字了,你也一起过来,带着孩子,大家高高兴兴过个年。”
隔着电话线,汤芫都感受到那边欣喜若狂的激动“呀我就说芫大姐是最明事理的勋哥那人脾气倔,我劝劝他,好歹你也还是他老婆嘛是不,这除夕肯定还是得跟你过啊,你等着我喊他去。”
隔着烤箱的玻璃窗,肋排柔软的表面在密闭的高温下,打破原有的肉质,表皮渐渐结了层金黄的薄焦。
汤芫围了条围裙,把自己收拾好的一箱子结婚照、结婚证、土地房产证明和一些合同拉到厨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