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我祈祷我们这艘船永远不会遇上海盗。”
“嘿,这话可不能说出口,最好的祈祷方式是闭上嘴,一句也别提。”
海风从通风口涌进,寒意袭上半边肩膀。艾格翻身换了个睡姿,让搁在绳索上的一条腿垂落下来,搭上底下木箱,脸颊偎进左边臂弯里。
吊床微晃间,再次响起的话语声终于很远了。
“有点儿冷,起风了。”
“见鬼,刚刚太阳还好好的呢。”
“海上的天气总是这样,等船再往南一点就好了。”
“会不会下雨”
“有可能。”
“我得盖张帆布再睡,你要不要也来一张,艾格艾格”
他一定是睡着了。
气味都失去了踪迹,只剩下皮肤上的寒意,风吹上来的时候浑身不想动弹,他知道自己在一艘商船上,一条还算安全的航线,一个还算宽阔的舱室,头顶通风口会送来新鲜空气,餐盘里有食物和清水,吊床也蛮结实可他还是感到自己眉头在一点点皱起。
安眠总像海上好天气那样奢侈,梦境是黑色的。
他不太乐意睁眼看到那片黑色,睡个好觉,他刚刚这样提醒自己,但这就像场顽固隐疾,越是提醒越要发作。
他不得已睁开眼睛。
随后他看到远方阴影攒聚,近处海水滴落岩壁一个黑色的溶洞等在那里。
像一个淌着涎水的巨怪嘴巴。
滴答,滴答。
他仰起头,抹去落在脸颊的冰凉水滴,不退后也不上前,安静伫立原地。
如果将同一个黑暗阴森的故事听上百遍千遍,任谁都会是这种波澜不惊的模样。他熟悉这种巨怪嘴巴,熟悉这只巨怪,熟悉每一个黑色梦境。
它们有的时候是利齿般的悬崖,有的时候是吼声般的飓风暴雨,又有时候是乱发般的冬夜密林。他熟悉这个巨怪是如何从黑暗里投来一双窥视的眼睛,熟悉这些东西是如何危险而引诱,如何令人浑身疼痛、魂牵梦萦,他甚至知道这些飓风暴雨、密林悬崖之后会传来什么声音。
它模仿那些声音。
那些遥远而熟悉的低沉包容的、或者温柔愉快的、或者甜美依赖的声音。仅仅是呼唤名字,就好像在捏着人的灵魂,攫住心脏与血脉的共鸣。
艾格,艾格
一遍遍地,一遍遍地,仿佛只要他迈开脚步,跟随呼唤,就能到达那珊瑚林立、宝石遍地的传说之地。
但每一次。
他耗费了很久时间才知道噩梦是什么东西,那费劲的功夫并不像很多故事里的“转眼多年过去了”那么容易每一次,等到他气喘吁吁地、流着血地、狼狈又急切地穿梭过那些灾厄与险境声音就消失了。和故事里说的不太一样,风暴之后不是一个好天气,出现的依旧是那些东西飓风、暴雨和一脚踏空的悬崖梦境。
他知道了梦境之所以为梦境,是因为它只给你看你恐惧的,你相信的、渴望的东西,它们愚弄、卑劣,惯会趁虚而入。他已经不再恼火,不再呼喊,不再去恶狠狠凿开岩壁、踢翻横木,他甚至不再让手指收起握紧。
他早就懂得该怎么伫立原地,睁着眼睛,回视这头巨怪,回视这拙劣重复的陷阱。所以此刻他平静站立,望着这巨怪嘴巴一样的溶洞,一个新花样,他心想。
像一尊长在溶洞口的顽石,他任由那黑暗里的一双也许是十双、百双,随便几双眼睛,密不透风地盯着他的脊背。任由那潮湿寒意浸透他的指尖、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