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春以来天色渐渐早起来, 姬妙站在村头井口汲水。
长安混乱的一夜, 她带着仆役从陈家离开, 一转头就撞入流寇之中,同行的女仆强行与她交换了衣裳, 又往她脸上抹了泥土,将小娘子一张娇养着的玉容遮掩的干干净净。
北魏进城与御林军冲杀了一阵,百姓逃窜, 困难时候才见人心,素日里生了嫌隙的有在危难时候握手言和以祈求平稳的,更多的却是若非遇上从晋州过来的卖马的商人樊进,只怕便要躲不过去了。
却说那时樊进往长安送信, 在松林镇驿站与平陵御相逢, 他虽然听旁人称呼平陵御为平陵刺史,但谁晓得朝堂中的大人会不会派遣一个草包来给姬家军添堵自然要往长安走一遭核实消息。
进了长安城,见辇毂之下果然繁华, 一应茶舍酒肆鳞次栉比,见他是外乡人, 还有小儿郎前来引路, 要些许钱币,便将长安境况一一道来。
他只说是来投亲的人,原是卖马的,便听得那小郎君嘻嘻一笑“郎君可是从晋州逃难来的晓得那边境况如何了圣人点了姬将军做州牧,还有平陵郎君做刺史,他二人皆是青年俊才, 想必晋州能安稳呢。”
他谢过引路的小郎君,自己则在市井中打听,见有军马驰援这才放下心来,他原本一路奔波日夜兼程体力透支,如今松了一口气登时病倒,幸而店家心善,替他请医延药,病好之后平陵御馈赠他的金银也花的差不离了,为了赚取路费,他便在店家住下来,做贩柴的生意,他力气大,旁人担着一担的量,他能但三但,店家见他吃得多也干得多,便向他提议不如寻高门大户的采买,眼看要入冬日,多少都得备着柴火。
等长安城破的那天他正从陈家送柴出来,火光之下,瞧见小娘子白生生的一张脸,可面对那些趁火打劫的流氓混子却能坚韧的把簪子防身,他睁眼瞧着只觉得心下一跳,竟是提着柴刀都砍上去。
他带着小娘子一路逃难,裹在难民之中为了方便夜里替小娘子守夜,二人不得已便以夫妻相称。
他这一生都没有跟高门大户里娇娇软软的小娘子相处过。
姬妙是弱质女流,但心思坚韧,前几日里穿着粗棉衣裳,外层的袄子是粗麻,将她的手腕都磨红了,小娘子也没有吭声,反而一路上跟着他学着做一些简单的事情,有时候他忍不住想,同样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娇娘,同样掉在泥淖里,可为什么他的阿娘却不像眼前的小娘子呢
北魏退走,小娘子才说道她姓沈小字妙娘,家中父母不在,想要往晋州去寻找兄长,二人商议定了准备从泰安城北上,他没有坐过船,一上船便晕了,妙娘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他们身上带的金银细软很少,小娘子当了一对耳饰,两人在客船上安定下来。
这些年流寇不断,匪祸不绝,便是连他们搭乘的客船也被水匪劫掠,樊进不知自己为什么到死都要护着小娘子,两个人慌不绝路的落入水中,十二月的河水,冰冷刺骨,若非姬妙提前用衣裳将两人绑住,最后冲在了一块儿滩涂上。
经年天灾人祸,村子里十室九空。
姬妙便称两人是夫妻,夫郎与自己成亲后返乡,路遇流寇,离散了人家。那村子里的里正亡故了,经年战乱男丁稀少,便由一老妪主持日常。
老妪见她生的美貌又年幼,偏樊进却生的壮硕,又有刀伤,便心生疑窦。
姬妙这才说自己是长安小吏家的女儿,樊家家道中落,便回了晋州老家,但双方长辈订下的婚事自然要守信诺,郎君亲自来长安迎亲,成了婚想要去边关挣个前程,还在路上便遇见了这样的事情,跟着的两个仆役也折损了,钱财细软更是零落满地一点儿不剩了。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