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湿的风从半开的纸门中吹入,信子脑海里飘过了数不清的画面。
包括缓缓行径的蒸汽火车,手持阳伞走在街道上的摩登女人,一幢幢仿西式建筑,统统从黑白影像转变为充满生机的鲜活色彩,夹杂着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新风。
她亲眼见证了这一切。
在这一过程中,曾经令她深感抑郁的过去仿佛真的成为了过去,信子渐渐地,不再记得那种孤独感。明明起初只是想要让太宰先生幸福,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衍生出来的幸福感充实了她的心脏。
纯粹地为着什么而开心着、无忧无虑地笑着。
看见太宰先生笑,她也忍不住笑。
这时伏在桌案前写作了大半夜的青年总算放下笔,伸了个懒腰,在天光微凉的片刻,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躺下。近日随着约稿逐渐变多,年轻的文豪时常借着灯光彻夜写作赚钱。信子悄悄闭上了眼,假装没有意识到身上轻轻掖好的被角,翻了个身。
太宰小心抱住她,轻声说了一句“晚安”,不久便也困顿地睡了过去。
信子睁开眼看着青年,好一会儿才眨了眨眼睛。
什么都不再去想。
她用目光描摹着青年消瘦的脸颊。
眼前的哪怕只是少许又短暂的梦,请再持续一段时间吧,一小时、半小时也好,她想要陪伴着他走过这条路。至于未来会如何,就交给时间去定夺。在此之前,努力守护好这个人。
于是不自觉地下了如是决心。
晚安,阿治。
接连几年,战争的烟火味早在世界各国间蔓延。
在日本国内的那些官僚大肆渲染紧张的氛围,能够嗅到些许狂热气息的就是报道每日战况的报纸、来回播报的新闻广播以及在青壮年中间反响热烈的征兵告示。也许群情还未升到最高点,但人们的精神风貌和理智已经丧失了大半。
比起生活在相对繁盛的城市里的人,农村的民众很多早已穷得吃不起饭。
他们好像被燃烧的纸团裹在中心,进退两难,整日饿得无法安睡,所能做的无非是强撑着等待胜利的结果,好似唯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为国家所做出的牺牲没有错。
八月收到大哥来信,匆匆回乡去看望病重的母亲,离开时正值黄昏。
太宰注意到不少身着军装的年轻人在旧街道上大跨步行走,个个昂首举目,排成队不知要往哪里去,身后站着的老人、女人和孩子。这些人当中有的在垂头抹泪,有的则拦下了大抵是亲属的其中一个年轻人,郑重其事地为他戴上了御守。
年轻的行列继续移动,脚步声有力地撞击在地上。为首的中年男子时不时振臂大喊“为国家带来荣光为国家带来胜利各位,一起前进吧向着光辉的未来”一群人随之高声呐喊。
太宰沉默地看着,很快发现这些人的脸上竟无一丝自我意识,只有类比死人般的麻木。
“有什么要开始了,一定会发生的”他呢喃道,手指忍不住痉挛似的颤抖起来。他差点一脚踩空,好在没有摔倒,可也狼狈地踏入了田里的水洼。
信子握住了他的手,把他扶起来。
“别担心。”他听见信子这么说,微弱的脉搏从他们手心相接处传来。比他体弱娇小得多的女子如此又说道,“别担心,阿治。”他分明感受得到,信子的指尖和声音也在发颤。
可他的妻子比他更加勇敢。
这一年是昭和十四年,信子的身体状况总是呈现出忽好忽坏的态势,尽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