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晓得,你四哥没给你捎信”
“我哪晓得,我又不识字,四哥咋会给我写信。”大头悻悻地说。
“我估摸着他应该快回来了,”荣禄笑了笑,接着道“不信我们可以打赌,要是明年春上他还没回京,到时候我请你吃酒。要是他回来了,你请我。”
只要一提到银子大头就会变得非常精明,咧嘴笑道“荣老爷,我四哥真要是回来,他一定会请您吃酒,哪用得着我请”
荣禄早晓得他脑袋一个筋,也晓得他婆娘当家,他没几个钱,不禁笑道“好好好,不要你请,让你四哥请。”
他谈笑风生,调侃大头。
王千里却笑不出来,毕竟申领不到河工款就没钱修堤,想换个差事一样没那么容易,就这么又寒暄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一走出荣禄家,大头就急切地问“王老爷,听说张翊国也死了,这事你晓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什么叫也死了”王千里回头问。
“这几个月死好多人,”大头扳着指头,盘算道“听敖老爷说刘存厚刘老爷死了,何恒何老爷死了,早上又听人说连向帅都死了,死得都是我们巴县同乡,也不晓得老虎和小虎有没有事”
“老虎小虎是谁”
“虎坤元和虎嵩林,他们是爷儿俩,所以一个叫老虎一个叫小虎,小虎比我还小,听说都做上提督了。”
刚刚过去的这几个月,对他们这些巴县人来说真是噩耗一个接着一个,王千里暗叹口气,停住脚步道“我没收到老虎和小虎的消息,想来他们爷儿俩应该没什么事,不过张翊国是真殉国了,郭大人让梁六带人去帮着收的尸。”
“张翊国的命那么硬,他咋就死了呢”
“他又不是铜头铁臂,怎就不会死”
王千里反问了一句,想想又凝重地说“来前刚收到顾院长托日升昌捎的信,顾院长在信中说盐捕营几百兄弟就剩下六十三个。郭大人之前不止一次提醒过张翊国,让他不要轻敌。可他答应得虽痛快却没当回事,他死就死了,还连累那么多兄弟,气得郭大人想鞭尸。”
“就晓得跟着他没个好,仔细算算他这几年害死多少兄弟了”大头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又问道“王老爷,郭大人没事吧。”
“郭大人没事,泰州更不会有事,顾院长说长毛已退守江宁了。”
“郭大人没事就好,只要有郭大人在,泰州就不会有事,翠花她爹和她娘更不会有事。”
想到顾院长在信中提到的另一个人,王千里抬起头,紧盯着他道“大头,顾院长还说当年跟你们一道进京投供的杜三也战死了。日升昌泰州分号杨掌柜差人去帮着收的尸,暂时葬在泰州城南六里的王家庄。”
大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楞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问“杜三那么贪生怕死的一个人咋会战死王老爷,顾院长是不是听岔了,杨掌柜是不是收错了尸”
“顾院长没听岔,杨掌柜也没收错尸,杜三是真死了,不过别人是为朝廷殉国,他是为保住刘存厚等同乡托他往巴县老家捎的银钱和书信战死的。”
王千里能理解大头此时此刻的感受,想想又拍拍大头胳膊“他虽贪生怕死,但他一样有情有义。银钱一文没少,书信一份没丢,杨掌柜已将汇票和书信让活下来的那两个巴县子弟送回去了。可以说他对得起同乡,没给四爷丢脸”
“钱没了可以再赚,命没了就真没了,他总说我是瓜娃子,我看他才是瓜娃子,咋就这么瓜呢”大头再也忍不住了,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
“别哭了,赶紧去会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