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辛汤有辛武贤护着,找不到报复的机会,眼下却是辛汤自己寻死,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贪功,想将那标明匈奴各部所在的地图私吞,竟要手下宰了吴宗年。
若吴宗年所言不虚,那辛汤这回,可是要将西安侯、义阳侯得罪死了他摊上大事了
更何况,自己可以籍此机会攀上西安侯,值得冒险,大军出征西域以来,蒲类麾下,以西安侯一部立功最多,谁不眼红文忠也懒得伺候辛汤了,他是想在西域做一番事业的,若能上了西安侯、义阳侯的船
那屯长被文忠说服了,同意先不动手“吾等再去请示辛曲长”
文忠摇头“曲长立功心切,追匈奴去了,此刻恐已至数十里外。”
“那去问问辛都尉”
文忠还是不同意,辛武贤若知晓此事,说不定就替辛汤掩盖过去了“此事至关重要,不妨将人交给我,我直接去大营,禀于赵军正”
这时文忠一回头,看到吴宗年衣裳单薄,在寒风里打哆嗦,立刻走过去,解下自己的羊皮裘给他披上,笑道“吴先生快裹紧些,可不能让心怀大汉的忠臣冻着”
吴宗年只觉得,这一夜好像跟做梦似的。
他先是从匈奴人处逃了出来,在林子里差点被狼吃了,遇上汉军前锋时欢欣鼓舞,结果却挨了一顿狠揍。又绑了一夜胳膊几乎断掉,甚至还被汉卒用环首刀顶着脖子,差点性命不保。
而在最黑最冷的深夜后,黎明的曙光终于来了。
赵充国的大营在西且弥国都外,他们是离开车师奇袭东且弥,走的竟然比韩增更快些,赤黄色的旗帜依然如太阳般夺目,刺得吴宗年睁不开眼。
在文忠走了军法官的系统直接上报后,军正赵广汉已得知此事,不放心他再经他人之手,亲自出来接吴宗年。
这位在长安以秉公执法闻名的循吏,国字脸全程阴着,入营后就开始了审讯,反复询问吴宗年这些年的经历。
赵广汉虽听任弘提及过吴宗年可能是诈降,但仍将他当做投敌者来审讯,从吴宗年如何被俘,为何投降,在渠犁的作为与任弘所述是否一致,为何替右贤王画计屯田,再到娶胡妇生娃,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问完吴宗年的所作所为,又开始问他昨夜辛汤的所作所为,并与文忠确认一遍。
而赵广汉的书吏,则将吴宗年和文忠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随身携带的简牍上,似是要作为呈堂证供。
“你说地图被辛汤抢走了”
吴宗年应是,虽然先前满腹委屈,可现在,吴宗年几乎要将自己受辱几死的事忘到脑后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快些见到蒲类将军,伊吾王发现他逃走后,定会派人告知各部驱牲畜老弱逃离,迟了就追不上了
这是他在匈奴潜伏整整四年来,唯一能证明自己不虚此行的事了。
“地图虽被抢走,但右部屯田种谷,是我主持的,那些地点,都记在我心里”
吴宗年接过笔,在帛上花了半刻时间,画出了一副他偷偷描绘,看了无数遍的地图,而赵广汉则呈送给蒲类将军。
过了赵广汉这关,吴宗年终于得以去见蒲类将军,但卫士还是提防着他。进大帐时,赵充国的老仆赵甲要求吴宗年,放下一直被他抱怀中的那根光秃秃的手杖,因为底部是削尖的。
吴宗年却忽然固执了起来,依旧死死抱着它,似乎比妻儿,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当年傅公交予我的节杖,被匈奴人夺走了,这是我重制的一根,只是不敢加牦牛尾,怕被匈奴人看出来,我不能丢下它,我将军,我只剩下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