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玉眼睁睁地看着玄素锁住船,沿斜坡走上来,双手随衣袖尬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直到片刻后,短短数个时辰前相对而立的二人,皆以新鲜而陌生的模样再次面对,将彼此打量。
“你看起来好了许多。”过了会儿,是玄素率先说道。此时她衣衫粗劣,从袖口露出原本应当是绀青的、洗得褪了色的夹层,从唇齿间呵出白雾,时而模糊其面容。
但霜神却也似雪片从天降注,簌簌地,触及了这片人间广袤大地的实处,唤开芝兰香草。
遍历寒思的过往,他从未同她有过交集。润玉压下心中的情绪,温声问道“我们曾见过么”
“见过的,”玄素笑盈盈地说“我姓尤,你的母亲与我有段恩情。”谈话间,他们朝着远离冬河的屋子方向走。“如今你若无处可去,尽可以留下。若想要离开的话,我渡你过河。”
润玉没有回答。叶氏生前确然曾多次忆及一位姓尤的故人。不过,那是位与她同龄之人,于淮梧动乱之际流离在外,被叶府收留,早在叶夫人少女时期便已过世了彼时,寒思甚至还没有出生。
润玉并不觉得玄素会说谎,即便是在渡劫的时候。
而就在此时,灵光乍现,他忽而忆起多年前从魇兽梦珠中所见的那位老妪来相似的身形同样存在于寒思的记忆中,不是别人,正是被九容称为“婆婆”的长辈。这位长辈,自润玉降临梦中境以来,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他清楚地记得,那名叫做“文草”的仙娥对玄素的称谓也是“婆婆”。虽然在天界之时九容已改了口,这样的巧合依旧使他侧目。他隐隐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竟意外地触及了先前求之不得的真相边缘关于五百年前鬼谷的那段往事。
归根到底,唯有与宿主锦觅直接关联的人才能做这场心魔幻境的“眼”,五百年前的九容不能,五百年前的玄素也同样不能。
如若润玉料想得不错,这个人应该是文草。
心魔狡诈,将锦觅的意识匿避起来,隐藏在一层层剪不断、理还乱的缘系里,却反从劫劫相连间抽取他人之因果,呈现在闯入者的眼前,诱他迷失在幻境之中。
它的可怕也恰在于此对于踏入领域的任何人,它了解他们心底的渴求,不论藏得多深。
不过,对于它送上来的这份大礼,润玉有充分的把握来笑纳。
他如今的身份及其巧妙。可以想见,倘若不是缘机仙子动用因果天机百般谋算,替润玉寻得“寒思”这一特殊躯壳,他要找到幻境的关键所在将会极其困难,因为到那时,首先阻碍他的将不再是心魔本身,而是身做凡人的玄素一行人恍如烟云般难以捉摸的行迹。
“要过河么”就在润玉沉思的当口,原本落后几步的九容走上前来“至少要过段时候,明日我要用船。”
“几时回”玄素问道。
“不知。日、七八日全看山里境况。”九容向润玉面上探究地望了望,但因手里端了药炉,背上亦挂着副颇沉的行囊,只一眼便举步转入屋中。
润玉当然没有离开的打算。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他于浅歇之际隐约听见谈话声。坐着稍待了一会儿披衣起身,踩着积雪走到门外,果见远处矮坡下已不见了船。西侧一处紧贴山壁的、匾额上题名为“待斋”的屋子,此时却透出光亮。
他心中有了计较,回房间取得一物,等到天光大亮,这才轻轻扣响了待斋的门。
“尤姑娘。”
响应他的是阵富有节奏的“叮叮叮叮”声。不一会儿,门从内侧打开。
润玉微微一愣,因为开门的人并非玄素,而是只木头制成的滑轮,上边牵出根麻绳,上头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