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整晚薛洋嘴巴就没停过。他本就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声音还带着稚气,总像在撒娇,可他撒娇也并不朝晓星尘呼痛喊疼,只是用微微拖长的语调配上有些虚弱的语气一口一个道长地喊,让人听了就心头发紧,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晓星尘给他倒水喝都堵不住他的嘴,直接气笑了,问他“你这是不睡了”
薛洋看到道长的笑脸,一时说不出话,生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曾经他也像这样被晓星尘背回来,被仔细照料,道长毫无戒心又温暖可靠,一听他说话就要笑,可他却满心戒备和恶意,丝毫不知感恩。也不知若是那时的薛洋知道自己有一天会因为晓星尘的一点点关心就乐不可支,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改得早一点,会不会对这实心眼的道长再好一些
薛洋含糊不清嘟囔了几声,晓星尘没听清,耐心地问他说了什么,薛洋趴在床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了晓星尘一会儿,歪头询问“你要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薛洋,还会把我捡回来吗”
晓星尘被问住了,薛洋眼睛一眨不眨,很安静地看着他。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容易就把这话问出来,就算问了也不可能会这么心平气和地等答案,可说了才知道,原来主动面对并不是那么难也可能是还不死心,痴心妄想着道长能给他个温柔的回答。
哪怕这是不可能的事。
房间里只有火星噼啪吞噬木柴的声响,过了很久,晓星尘才开口。
他说“薛洋,我已经把你捡回来了。
没有旁的选择,他们已经在那条荒寂的路上相遇了。”
薛洋完全愣住了,他在灯火中很仔细地观察晓星尘的神情,想知道他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番话。薛洋感到奇怪,因为晓星尘好像只是在很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他脸上没有咬牙切齿的愤恨,也没有怨天尤人的不甘,只有先前长久的沉默能让薛洋知道他并没有这么容易就接受这样的事实。
薛洋沉默了更久的时间,他在胳膊上蹭了把眼睛,才把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傻。”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
晓星尘默不作声把披在薛洋身上的外衣往上拉,碰到他垂在脑后的几绺头发才停下,衣衫把他脖子以下都盖住了,但还是比不得棉被暖和,不过薛洋体温偏高,可能也不会觉得多冷。
晓星尘回到火炉边坐下,又添了几根柴火。他在恍惚间想到了从草丛中把重伤昏迷的薛洋放到背上的那天,觉得和现在确实是不太一样的。他在义城外遇到薛洋的时候,薛洋身上的伤新旧交加多得数不清,今天的伤势和那时的根本没法相提并论,那时晓星尘也不过是遇到一个陌路人,遇上了就尽力去救,结果如何只看天意便可,救回来了,晓星尘不会居功,若是救不回来,他也只会惋惜遗憾,比现在从容许多。
那现在呢他的不甘和焦灼是因何而起如果薛洋不是陌路人,那又该是什么
晓星尘为着心里若有若无的那点酸软和怅惘感到茫然,他坐在床脚,直到听见城中传来鸡鸣声,依然没有解开困惑。
薛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醒时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出自道长之手的味道把他肚里的馋虫一下子勾起来,也让他觉出腹中辘辘。
晓星尘熬了蔬菜肉沫粥,听见他醒了,盛出一碗,叫他起床。门外日头正盛,薛洋这才知道自己一觉睡到了中午。
两人先后吃完午饭,晓星尘收拾碗筷去洗,拿熬粥的土砂锅时,不小心绊到板凳踉跄了一下。那锅刚离火,要用浸湿的洗碗布包着才不烫手,这一绊就拿不稳了,薛洋从床上猛地蹦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