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场的彩声把日光搅碎了一地。沈读良与易叙仰卧看台,烟雾缭绕地打诨赛事,后者用先头笑他追尾的口吻,调侃头马冲刺跑不过开闸。
二人挨得近,沈读良不动声色,烟头降至他腕部上方。
仅隔三指距离。
易叙摊手,笑着休了声。调侃可以暂打靠后,笑还是憋不住的,某人额角挂的彩太寒碜,跟豆腐皮上贴膏药没差。
谈及追尾。
最后事故大队择中庸之道,叫双方调解处理。
主要也是欺负沈读良车险偿价高。
对方车主是个二皮脸,挺能作怪,我开得好好的,你往我尾巴上磕,我俩正负极相吸啊怎么的。讲拗理敲他竹杠,趁机渔利。沈读良懒得周旋,叫翟斯佑找律师善后去了。
不过真要问起来,他一点不生气。
魔王的火气也分三六九等。他觉得那二皮脸连三等都够不上。
就此心情平稳地回了家,反叫小侄女给气着了。
彼时沈读良将将站到流理台边上。
傅言那句评论仿佛一钩子,立时把他的面色拽沉。扔手机、点烟、复又拿起手机,他用“微笑”给对方警告,也让翟半小时后删除照片。
大意失荆州的黑历史,他在那之前还不这么想。
手机里一时无了动静。
沈读良刚要朝卧室去,搁在台面的手旁溜过一只蚂蚁。不慌不忙、横冲直撞。他兀自哼一声,就手把水杯倒扣,画地为牢叫蚂蚁难逃。
蚂蚁于杯身中凌乱。
沈读良倏尔掀起一条窄缝,继而缓缓低头,朝杯里喷了一口烟。
自言自语,“你好,谁让你贸然来我家的”
那蚂蚁坐困愁城,终究由他法外开了恩,忙仓皇跑了。
不多时黑小身躯融进偌大的夜色里,行迹画了好些个“s”形,真真稚气又呆傻。
撇开聊公事,沈易二人凑到一起,四五句离不了家务。
圈里头常拿易叙开涮。什么片叶不沾身,什么浪子回头,冒天下之大不韪和幺妹在一起,都是场面上的戏说。对此易叙只在沈读良跟前正经,聊他和谈烟走至今天的坎坷。
抑或是,总角无猜的趣事。
谈烟是易叙母亲的继女,少易叙五岁。
母亲姜叶是二婚,找了个鳏夫入赘,家世上要矮她半截,一房一女和她重打鼓另开张。易叙打小也很顽,跟生父的秉性差不离,吊儿郎当那一挂的。
不过他父母分钗破镜的结局没有任何第三者插足。就是性格不投契,终究只得和平分手。老易净身出户的,儿子也一并给净了。
谈烟性格则比较沉。幼年丧母所以心事重。
再加上端人家碗,受人家管,跟父亲来到易家后格外拘谨。轻易不开腔,遇见易叙也跟丫鬟冲撞大公子似的,生怕他要自己小命。
就此诸事提防着,却时常无知无识地招他生气。
两人平生说的第一句话,由易叙开头。
正在写作业,他以下犯上了谈显宏。那厢姜叶来管教,摔了茶盅到地上,碎裂间潮了他的作业本。
易叙将本子晒在门口石阶上抢救,顺带着站院里生闷气。
一站站掉半日天光。
谈烟无知者无罪,指望来院里透口气。哪曾想一入姹紫嫣红,中间还立着个面容俊朗的祖宗。她因此在石阶上冻结住,目光与身板,瑟瑟躲开他。
结果,祖宗于黄昏中恫吓,“你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