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跌跄跄地比夜风还急,暴雨汤汤浇了她一身。
心乱则愚,她本能居然想徒步跑上楼。
万幸有人及时捎一阵风阔步过来,抖开了西装包住她,贴耳搂她抹身找电梯。
“真昏头了,电梯键还看得明白吗”沈读良当真骇到了,试探的言辞像是喊魂。
不怪他惶然,怀里人全然魇住,手指无头苍蝇似的转,“电梯键怎么,几楼来着”
“算了。”他圈住她手指捺进西装口袋,再用下一秒外环亮起红光的5号键告诉她
五楼,奶奶就在那里,
等着囡囡。
人落地或入土,无一不是从生门走的。人生就这么两道攸关轮回的门,给你历经远比胎狱更甚的娑婆世界苦。
事实上,手术室那盏指示灯早已熄了光。几分钟前门洞开,傅言这边电梯门开敞的时候,傅净阴恻的哀哭声流荡在走廊里,
幽幽断肠,网子一样将人网住。
傅言甫一听见腿就软了,三魂七魄彻底出离体腔,几乎奄奄一息地狂奔过去,找到墙脚哭垮的傅净,扽起来质问她,“你哭什么说话啊”
“哭什么”
再三丢失理智地问,傅净仍是支离零碎的哭腔,可也的确,答案在眼下已然浑没意义。
活人拿死人一点办法也无。
主刀医生不无抱憾的口吻知照
瘤子诚然是小,ct和血管造影上不过芝麻那么大,但血肿殃及脑室内了,大面积脑梗死,脑干出血量高过60。手术全程他们医护人员,还有老太太本人,都尽心竭力了
说一千道一万,“节哀”二字最沉重却又最无力。
终究,北京时间十点二十二分,老太太脑死亡兼心脏停跳,溘然长逝。
其实大多三甲医院最从俗的做法,是作兴病人一息尚存的时候就规劝家属送其回到地方医院,落叶归根、魂返故里,阖眼时也算功德圆满,算一种皈依。
但老太太本就上海土生土长,外加当时情况危急,着实不给人眨眼的机会。
傅净还回神来说,奶奶有过回光返照的,虽然极短,到底使她交代了身后事。
“她说了什么”到头来傅言眼泪尽数涸了,面上淡淡地问,她哭不动,整个似烛灯熬干了蜡油。
“说遗产,还说”
“嗯,还有呢”
傅净极力地自控,话出口依旧再度掉泪,“还说,我囡囡呢你们喊她过来”
下文她没法继续。现实是奶奶这句言毕就一口气拎不上来,意识像陡然垂落的手颓掉了。再就是她由蜂拥上来的医护冲退,眼睁睁各种抢救仪器交错上阵。
王妈感受更为直观,将将在廊里合十扪紧佛珠,阿弥陀佛默了一半,那头就喊人怕是不行了,立刻马上手术。
傅净签知情书的笔不停在抖,她去搭把手,没成想佛珠猝然断线,四淋一地
“也说她看得见我们真的长大了,倘若余生她不能在场,我们也该各自去历练。趟河知深浅,饮水尝冷暖,能真正伴你完整人生的人,只有你自己。”是为傅净印象至深的一句话。
从而说得这样清晰,也这样愧怍。
挨着墙面,傅言使力觑着一双眼向手术室,耳鸣和麻木感叫她像撒上半空的纸钱。
那屋外檐头下坠的白线再紧些,风哨声再凶点,她就可以碎掉,随奶奶去了。
记得十多岁时,奶奶因高烧卧床不起,等体温回稳后就断不肯吃药。
傅言焦得快哭,她只答,有些药是真真割嗓子,你如何心知肚明“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