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转过年去在春暖花开的时节, 就能拥有自己的小孩儿的母亲,我却做了第一个,放弃他的人。
一开始, 陈太医死活不愿意开药, 甚至梗着脖子咬牙切齿对我说“娘娘要是非要逼迫老臣,老臣只好自己先饮药自尽了。”
但他在姜初照要求下,每一日都得开给我请脉,所以每一天我都有机会给他洗脑。
最初还是温和请求“我不会告诉陛下这药来自哪里的,所以陈太医不必太过担忧,你肯定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而且,我相信太医给的药,比外面买来的更可靠一些, 疼得更轻一些。我其实也是很怕自己乱吃药会伤害到身体, 尤其是我身子骨本来就不好呢。所以陈太医可怜可怜我呗。”
到后来就干脆放弃以柔克刚的路数,把残忍冷血与循循善诱的招数联合起来用“我生下一个巴掌大的浑身青紫还不会哭的小孩儿, 陈太医就觉得自己能全身而退吗陛下什么性子, 太医最清楚不过了,他一气之下肯定就要搞连坐那一套。
再者说, 放弃这个孩子其实也是为天家的颜面和陛下的处境着想,孩子没出生权当没怀上, 若是出生了活不过两天就早夭, 这还是陛下第一个孩子, 大臣们和天下人知道后会怎么传会不会就此把他们的皇帝逼得退位陈太医是男儿郎,这种权势之间的倾轧与较量应当比我更懂。您还是先帝在位时极其信任的臣子之一,您应当也不忍心看陛下陷入囹圄吧”
明明都快到十一月了, 天气已经冷得不像话, 但陈太医听完我的话后, 从额头到后颈,呼呼啦啦地冒出不少汗。
能说的都说了,能劝的都劝了,能威胁的也已经威胁过了。我也身心俱疲,早就不太能撑得下去,最后捏紧了手指,带着哭腔跟他说“您是太医您应当晓得,这胎儿越长越大,越难打掉。您若还是犹豫不决,最后一尸两命可就太叫人难过了。我还不到二十三岁,我也并不想在这个年纪就死去啊。”
此话惹得一个半截老头再也忍不住,掏出袖子挡住脸,发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他回到太医署想了一夜。
次日姜初照上朝时,他再次来丹栖宫请脉。
这一回他从药箱里颤巍巍地掏出一个瓷瓶,让我找一个可靠的丫头并准备大量的热汤。
我默了一会儿,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入宫快四年了,依旧没有什么可靠的丫头。
许是进宫的头一年,就被丹栖宫懒散又势利的宫女伤过心也差点害过命的原因,自此以后,我就很难再记住宫女的名字,也很难再记得她们的长相了。
这样做的好处有两个一来是为了劝自己不必把她们放在心上,这样在她们背弃我时我就不会伤心难过;二来则是因为记不住长相和名字,就不会老是想着报复,让自己本就被捆成一团的心,再多一道仇恨的束缚。
但此时却不得不找一个。
我总不自己伺候小产的自己吧,于是思来想去,找到那个一直对我还不错的宫女,告诉她稳住心神,不要声张,一切听陈太医吩咐。
陈太医见我没有威胁她,就自己做了恶人,替我凶了她几句。小丫头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当即跪了,不断磕头,说自己一定会听娘娘和太医的话,不会跟陛下讲,也不会跟其他娘娘讲。
我已有些不忍心。
喝过药后躺在床榻上,她已准备好了热水,还不计前嫌地过来给我掖了掖被子,问我冷不冷,问我痛不痛。
我看过她一眼。
但很快就转过头去了。依稀记得她生着一副细长娇俏的柳目,唇边还有清甜淡雅的梨涡。
半个时辰后,磅礴的血腥气味就充斥了整个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