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宫女一边哭着一边把血水端往殿后。
在这之前,我以为来月事时的血就够多,够让人难以忍受了。那天经历过后我才晓得,这世上超越你想象的事还多着呢。
比如小产原来不是一蹴而就、一倾即泄的,而是一刀子皆一刀子的,似要把你整个躯壳里的东西都搅碎了,揉烂了,然后再一股皆一股,连着筋,牵着肉,流淌出来。
那时啊。
我已分不清脸上的是热泪还是虚汗,手掌心早就被掐出血来,指缝间粘腻得不行,最后实在撑不下去,趁着还能说得动话,便颤抖着央求“陈太医有没有那种药啊”
他赶紧跪过来“娘娘需要什么药”
我望着殿顶,看向目睹过我的无数苦痛的梁木,怅然落泪“你之前开过的那种,治牙痛的药对我很管用。”
陈太医整个人猛地一颤,就这样发现了我藏了很久的秘密,凄惨又惶恐地问我“娘娘当初根本根本不是牙痛对不对”
我想揪起被子捂住被水泽侵染、邋遢得不像样子的脸,但手抬了好几次却依旧没有抬起来,最后只能在无法抑制大声啜泣中绝望点头“对啊,我吃光了,你能不能再开一些求你了。”
“好,好,娘娘再忍忍。”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太医竟比我哭得更大声。
前世啊,我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肚子里的小家伙。
他娇软的小身子被药融化成血,然后无法阻挡地,往我身下淌。我每次想到,我在经历疼痛的时候,他正在经历与我一样的、甚至比我还剧烈的疼,就觉得心都要死去了。
太遗憾了。
我亲爱的小家伙还没有出来看看这座宏伟的宫城和浩瀚的山河,就结束了短暂又潦草的一生。
但我同样觉得对得起他。
我没有不负责任地把他生下来,让他在此后的十天、一个月、十年或者半辈子,忍受更多、更惨、更漫长的苦痛。
希望他能知晓他娘亲的心思,希望他不会怪我。
姜初照下朝后来到丹栖宫。
那时他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我僵着身子疼到无法入眠,所以不可避免地看到他又惊又慌,又悲伤又心死的模样。
其实我自己也很惊讶,因为在这之前,我也不敢相信一个快要二十三岁的男儿郎,且是一个国家高高在上的帝王,居然也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眼睛都满布血丝。
姜初照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
“乔不厌,你能不能告诉朕能不能告诉朕,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也是你的孩子,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他跪坐在我的床榻前,攥着我的被角,颈上青筋暴起,面上泪雨滂沱,额前的发丝与汗水粘成一团无比浑浊,明黄的衣袍被地上尚未擦干净的血水弄得脏乱不堪。
我想伸出手去,替他擦一擦汗也行,擦一擦泪也好。
但我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于是只能看着他,努力开口想去安慰“小家伙他娘亲不太行,所以他即便出生,也不健康呢”,但不晓得为什么,说出口的话全是含含糊糊混混沌沌的,我自己听着都不清楚,急火攻心的他又怎么能听懂呢。
能理解姜初照的委屈呀。
看到他快要哭断气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很混蛋呀。
但怎么办。
我就是这么不争气的一个人。
就是有这么不争气的一个身体。
过往岁月,无数个被小小月事带起的疼刺激得痛哭流涕的日子里,我也很怨愤很嫉妒地想,为什么我没办法像丽妃一样随便就能拉开强弓劲孥,没办法像娴妃一样轻巧灵动地腾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