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卧房很小,小女孩睡在矮榻上,身上盖了一件狐裘,脸颊睡的发粉,红润润的,像两颗苹果。
狭小的空间里有低低的喘息声,像是错乱的呼吸声,清浅微弱。布衣少年按了按腿骨,摸索着捏了一根银针,在穴道上扎了一会,那种刺骨的寒冷引起的疼痛才缓解了些。秋夜冷,大概是刚刚在船尾吹风时,冷气入骨,把蛰伏的寒毒唤醒了。
大概他的动作稍稍大了些,听觉灵敏的青衣少年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去握身侧的剑,直到握准了才微微松了口气,他略略翻身,低声问,“怎么了”
张无忌见他明明是对自己说话,脸却朝向自己的腿部那头,心知他被声响误导了,但依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一只手,按着他的耳侧,把少年的脸向自己偏转,“在这里。”
半个手掌盖在侧脸上,那掌心有些凉,不像气血旺盛的人该有的,李放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盖自己,总不能是预备给他一巴掌吧犹豫地问,“怎么了”
张无忌看他有些呆呆的,觉得这场面实在少见,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你好歹也对着我的头说话,对着脚算怎么回事我的脑袋挂在腿上”
李放偏了偏头,“别乱捏。”
他说的一本正经,张无忌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把手收了回来。他虽然有所猜测,但毕竟并肩同行那么久,亲近时难免忘记分寸。
他低声说,“抱歉。”
两人静默了许久,还是李放先开口,“你怎么了”
张无忌说,“不是什么大事,我扎一扎就好了。”
李放问,“你骨头疼”对方没有说话,应该是默认了,他沉默片刻,“直接叫醒我不是更快”
张无忌低声说,“没必要。”
李放只以为他是因自尊心才不肯,轻叹一声,摸索着地面,上面铺了一层软布,他的手指动了动,才碰到对方冰冷的指节,轻轻握住了,九阳功的内力向其中输送,对方本也在运转,他的内力汇入,如小河汇流。
其实这种方式远不如肌肤相贴来的快,但他不愿,张无忌也不求。
过了一会,听张无忌说,“你算不算峨眉唯一的男弟子”
李放道,“不算。”
张无忌哦了一声,“唯一的嫡传男弟子”
李放道,“算。”
布衣少年翻了个身,以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托腮,微微偏头看他,轻声问,“是灭绝师太忽然想收个男弟子么”
“不是。”李放听的到他的动作,他的手还和对方握在一块,也被迫换了个动作,和他一样撑起半身来,“我娘和峨眉前掌门,我的太师父风陵师太是故交,就把我托付到峨眉了。”
张无忌沉默半响,才问,“你是怎么想的我看她很看重你,虽然有几个女弟子,但最喜欢还是你。”
李放忽然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听到他低声问,“你为何突然问这些”
张无忌慢慢说,“也没什么。”
青衣少年忽然抽回手。
张无忌一怔,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呆呆地看着他,却见少年将手背后,解下了锦带,云雾般飘落,他原是闭着眼,忽然睁开了,凤眸明亮如星。
张无忌第一次瞧见他的眼睛是什么样的,出乎意料地发现自己不是特别惊讶,大概这和他想象的也差不多。
李放目光沉沉,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你知道,是不是”
张无忌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帘,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