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年了,可还是爱哭。
冰冷的泪水自他脸上滚下,滑过下巴,滴在李放手背。他似乎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师弟看见,或者说,他已经难过到没有精力在乎,只是不断落泪。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李放静默不语。
他从没安慰过大人,峨眉山上,只有小姑娘才会让他安慰。连丁敏君等师姊都不需要,她如果难过了,多半就是一边哭一边咒骂那个让她伤心的人,贝锦仪、纪晓芙等都被她骂的狗血淋头,她伶牙俐齿,骂起人来,就算满脸是泪,也不影响。李放给她递手帕,她只会倔强地说不需要。
但殷梨亭,他瘦削高挑,但到底是个成年男人,李放如果站起来,只到他的上臂。可他哭起来,实在像个小孩子,和方才的杨不悔还有些像,满脸泪花,死死抿唇,把呜咽声压抑着,身体微微颤抖。
他越哭,反而越难过,后来呜咽声压不住了,李放耳边就是他呜呜呜的哭声。需知他们在后山,靠山的是宋远桥和家眷的院子,他心知纪师姊的事不肯暴露,只好说,“殷师兄,去别处罢。”
殷梨亭垂泪,仿佛听不见别人的声音了。
李放低声道,“冒犯了。”
他揽着对方,以轻功掠过了后山,往自己屋中去。他从没去过殷梨亭的居所,自然也不知在哪里,唯恐横生枝节,干脆将他带回自己屋中。
到了屋内,他把殷梨亭放下,对方倒很自觉,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前方,两眼好像不会干涸似的流着泪。李放把灯点亮了,回头看他,竟然还在哭。他实在不能理解,许是因为他从没有过那些心思。
他走到殷梨亭身前,长叹一声,自怀中取出软帕,轻轻在那张哭的泛粉的脸上擦拭着。说来,那帕子还是杨不悔用过的,眼下已干了。软帕下的人身体一抖,眼泪居然流的更凶了。
李放“”
他把对方脸上的泪痕擦干了,殷梨亭的眼睛已经红肿了,那双瞳眸此时反而格外的干净,温润乌黑,带着水光,透露出一种赤子般的稚气。他的眼神有些空,李放轻轻喊他,“殷师兄。”
他仿佛才回了神,眼珠动了动,哀怨地看着他。
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他哑声道,“你,你不必喊我师兄了。”
李放说,“你们订婚以前,我已经是这样叫了。”
提到关键字眼,殷梨亭似乎又想哭了,眼睛里迅速溢满了泪水,只是这次他很自觉,自己偏头在李放手心的软帕上一蹭,把眼泪蹭掉了。只是他的动作实在不太准,湿润的眼睫毛扫过李放的掌心,留下一行水迹。
李放脸色青了一瞬,握紧了手帕,摁着擦了擦手。
殷梨亭问,“她只有那句话传我么“
他犹豫地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她吃了很多苦。
可能是还在幻想中的他无法想象的。
但对于她经历的一切,他没有责任。倒不如说,他也受累了。
李放从没问过纪晓芙这样的问题,但她主动同他说了,说了许多她过往只能藏在心里的话。千言万语,汇作一句不悔仲子逾我墙。
杨逍改变了她原本顺遂的人生,但之后发生的一切,她很苦,但不悔。
殷、纪这两人,本不该如此伤心,都应得到自己想要的才对。
李放道,“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