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便由老太君作东设了家宴,为远归的魏新亭洗尘。
一大家子,单是主人便入座了十数人,老太君这里设了一场曲水流觞的琼筵,老太太的慈安堂后头有绿竹猗猗,清流潺湲,一家子其乐融融自不必说。
饭毕,到了漱口吃茶的时刻,三个房的婢子各碰了盆盂伺候老爷小姐们漱口,老太君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还需温酒来漱。
筵席上宜然和飒然两个姑娘穿戴得最是鲜艳,像两朵花儿含苞待放,一个是海棠色镂金丝翠蔓纹玉锦缎长襦,一个是烟霞色栖枝飞莺攒珠蜀锦华裙,一个娇艳,一个热烈。宜然说话时最是温柔小心,今日说的一番话让魏新亭感到小女儿对自己的一番孺慕之情,实在令自己动容,心生无数愧疚。
另一旁飒然只管随心所欲,拨弄碗里剩下的两粒圆滑的富有弹性的鱼丸,眼珠瞪得大大的。
无论高氏怎么劝阻她,她都仿佛没听见。
老太君只管笑眯眯的,隔了会儿,孟氏忽提了一嘴,令满座皆寂“老太君,等明日赦儿回来了,他照例是住在临江仙的大院子”
临江仙院落结构最为复杂,那日葛二娘子领着竺兰所看的只是一角,不过在孟氏看来,那却是最大的一角,原来是给她的堂姐,魏新亭的原配夫人所住的,后来老太君觉得亏欠,一直让给了魏赦。因魏新亭不常在家,只得委屈孟氏住偏院,孟氏原本就眼馋。
魏赦在外幽居了六七年,一回来,老太君仍记着她的嫡亲的长房长孙,那大院仍旧归了魏赦,孟氏每每想着都酸得厉害,牙龈都要咬出血来。
老太太一听就知道孟氏打的什么主意,不悦地沉了眼色下来,魏新亭立马于桌下握住了爱妻的柔荑,顿了一顿,低低地说道“母亲,如今儿被天子授命任职江宁知州,已归家,魏赦再住大院,其实为僭越擅代并不合适,春锦是心有顾虑,怕儿委屈。”
一旁的宜然听着哥哥马上就要回来的消息,简直是热血沸腾,一张俏脸涨得彤红无比,像被烙铁烫过似的。
老太君呵一声冷冷笑道“我算看出来了,你夫妻二人对赦儿仍未死心,怎么,非得将他赶出魏家,你们就心满意足了”
魏新亭蹙起了墨眉,一时不语。
老太君睨了一眼孟氏,想这妇人持家以来,丝毫不知开源节流,一向是骄奢淫逸惯了,江宁不知多少人对魏家的大太太有微辞,因她不算太出格,老太君自己也身子骨不健朗,从前不大爱管她的闲事。但她是魏赦的姨母,也是他的继母,老太君就见不得她日里夜里在魏新亭的跟前吹枕头风,破坏他们原本就已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
金珠把老太君的龙头杖递了过去。
一声“咚”的响声,满座除了阁楼倒悬的璎珞纹竹簟子外的潺潺流水作响声,已不剩什么声音了,二房三房的人屏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一直作壁上观,鸦雀无言。
老太君叱道“回话”
魏新亭沉默地绞着眉头,一时只好又道“儿无此意,母亲勿要多心。”
老太君道“赦儿身染怪疾,还不是教你们逼得淮阳是什么好地方,他一人在那住着面壁,没病也都闷出病了,这一住就是六年就算是他当年一时糊涂,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好为他分辨什么,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就看在他死去的娘的份上,也不该绝情到了这个地步”
魏新亭的嘴角抽了一抽,却不敢立时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