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挎着大衣迈向走廊深处,那是个大套间,厅里也有两个保镖,为他推开小门,门里坐着几个医护人员,有茶点和杂志,再进一扇门才是病人的房间,梁叔躺在床上,左边眼眶青得厉害,脸上罩着呼吸机。
宝绽呆住了,每次见到这个人,他都是一身精神的立领西装,从头到脚打理得一丝不苟,可眼前病床上的他却显得那么无助,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青春,变成了一个脆弱的老人。
余光里什么东西动了动,宝绽回头,见靠墙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微有些卷的浅发,淡褐色的瞳仁,穿着一件普通白衬衫,肩上披着柔和的亚麻色毛衣,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一块纯金的佛牌。
“你好”宝绽直直盯着他,那样少见的瞳色,浅得要把人吸进去。
对方只微微点了个头,没说话,也没起身。
宝绽见过他,翡翠太阳的午夜,这人醉醺醺跟他坐在街边的绿化景观下,梁叔称他作小先生,他抓过宝绽的手,宝绽挠过他的痒痒。
“梁叔是”宝绽问,“怎么回事”
小先生拿起手机,把英语翻译成中文“脑卒中。”
宝绽没听说过,漂亮的眉头皱了皱。
小先生又看了看手机“也叫脑梗。”
宝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这个病他知道,老百姓都叫脑梗塞,最常见的后遗症是半身不遂“怎么会他才四十多岁”
大概是宝绽的痛心太真实,不掺一点假,小先生站起来“昨天晚上发病的,颅颞叶的血管堵住了,整个左半边身体没有知觉,碰巧他夜里去洗手间,站不住摔倒了,佣人听到声音叫的120。”
所以梁叔左眼上才有那么大一块青紫,是脸朝下生生摔的,宝绽不是他的亲人,都觉得心疼“他会不会”
小先生个子很高,比匡正还猛一点,低着头俯视他“丧失行动能力”
宝绽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巴。
“不会的,”小先生说,“一发现就送来了,两个小时以内是抢救的黄金期,打了溶栓针,效果很好,医生说不会影响行动能力,只是语言和吞咽功能会有一些”
“退化”宝绽替他说,这个人长着一张介乎中国人和外国人之间的脸,中文也时好时坏,“能走能动就行,”他松了一口气,“梁叔还这么年轻,要是下半辈子都要人伺候,就太可怜”
“咳咳”梁叔在床上翻了个身,宝绽放下大衣过去,“梁叔”
梁叔眯着眼睛看他,隔着呼吸面罩,说话确实有些吃力“宝先生”
“是我,”宝绽在床边坐下,抓着他的手,“没事的,你很快会好的。”
梁叔没说话,似乎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四十多岁的人,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你握下我的手。”宝绽说。
小先生远远站着,听他这么说,往这边走了几步。
梁叔用严重充血的左眼看着他,没有动。
“你握”宝绽像个任性的孩子,催他。
梁叔应付着握了握。
“使劲”宝绽又要求,同时用力攥紧他。
小先生走到床边,定定看着,他是关切的,只是作为主人,不好表现出来。
当手掌被用力握住,任何人都会忍不住回握,梁叔也是,狠狠的,他握了宝绽一下。
“你看”宝绽露出惊喜的神色,“你的手多有劲儿”
这一刻,梁叔的眼睛里有了光,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他缓缓笑了,温和地向宝绽点了点头“会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