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只燃着一盏小灯,豆大的火苗照见门口站着个黑衣黑斗蓬的人。斗蓬遮住了脸,可是纪千尘感觉到,他在看着她。他站在那里一言未发,周身清冷寂寥,仿佛裁剪了一段深秋的夜色笼在身上。
纪千尘坐着没动,红着眼圈看着他,她倔强地不起身,也不肯行礼问安。
她知道,凤决从不会随意站立行走;她知道,凤决若是想见她,会差人叫她过去,用不着寅夜前来;还有,她从没见过凤决穿这身黑衣黑斗蓬。
然而,即便有一万种不可能,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可怕。她笃定,是他
凤决向后去了风帽,径直向纪千尘走来。昏黄的灯光和如墨的斗蓬下,他身姿挺拔俊逸,面色却更显冷白。
纪千尘一直都知道,他走路的样子很好看,只是他平常总坐在轮椅上。他曾经来去如风,他曾经边关纵马,他曾经凯歌还朝的时候,谁知迷倒了多少思春的小姑娘
凤决走过来,在她身前蹲下,目光直接落在她的手背上。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掏出药膏,一声不响地往她手背上涂抹。
手背上凉幽幽的,很舒服。纪千尘任凭他帮自己擦药,没拒绝也没道谢。
她生气了,跟自己说过再不想搭理这个人。可他是皇子,他如今屈尊纡贵地蹲在她面前,做着人前从来都是应该由她来做的事。
人前,她是他的宫女;人后,她是他的心上人。这话,凤决从不敢说出口。
她想不到,凤决真的会为了她,穿着夜行衣,冒险跑到柴房来。她猜对了答案,却想不通原由。是他无缘无故地罚她,又是他巴巴地跑来看她。
星火烛光在跳跃,像两颗沉默的心。半晌,凤决抬眼看她,轻声地问“还有哪里”
“奴婢自己来。”她别开视线,不看他。
“也好。”凤决猜到她是不方便,把药膏递给她,自觉地背转了身。
等凤决再次回头,纪千尘已经涂完了药,低着头闷闷地坐在那里,依然绷着脸,却又不知是何时再一次红了眼圈。
凤决抬了手,在她的腮边稍作停留,到底没有抚上去,而是向上,捏着她凌乱的青丝团子,揉了揉。
“我保证,没有下次。”
纪千尘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的声音竟也会带着从未有过的绕指温柔。一时憋不住,满腹委屈都化作泪珠子滚出来,她禁不住哽咽“你以后,可不可以不那么凶”
动不动不许人吃饭、罚跪、关小黑屋,她的攻略之路当真惨了点儿。
她说完,明白自己这话实属僭越,没用敬语,还摆明了是抱怨。对主子实在不该这样说话,可她又觉得说的都是心里话,半点没毛病。大概她心底里就没全拿他当主子看,至于还有别的什么,她内心像滴落的眼泪似的,乱纷纷,想不清。
凤决听了,微微一怔,竟也没恼她,语气愈发温柔“好。”
纪千尘抹了把眼泪,黑亮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从他进门起,她就觉得有古怪,他那般性子变得千依百顺、温柔似水,更加有古怪。
“殿下为何会来”她清亮的目光在凤决脸上逡巡,他却用平静的神情隐藏了答案。
凤决击掌两声,门外又闪进一个黑衣人。纪千尘跟在凤决身边已有些时日,她认识此人,是凤决的侍卫,叫小七。
小六和小七是承西殿身手最好的两个侍卫,准确的说,他俩不是宫里的人,他俩只听凤决的话。
平时,小六和小七神出鬼没,与承西殿绝大多数人都不说话,也没有交道,纪千尘也是偶尔见过他们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