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而浑身湿冷黏腻,极不舒服,身上一点力气也无,眼皮儿却有千斤重。
周围似乎燃着炭火,她想唤熏帐的宫人撤了这潮冷的被衾,刚启唇烟熏火燎的味道混着腥臊的水汽直往嗓子里面钻,下一瞬便有个声音嗫嚅道“永宁县主殁了。”
嗳,这般妄言,恐要受责罚。
阿素虽冻得说不出话来,却替那人担心了一遭。果然远处有人疾言厉色道“安敢妄言。” 那声音颇有些阴沉,隐约有一丝熟悉。
那个声音怯怯又重复了一次“方才还有气息,这会这会一点脉也没了。”
“啪”的一声脆响,那人便捂着脸滚出了三丈远,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一声。
接着便有靴底疾风阔斧踩在地上的沙沙声拂过她的头顶,阿素直觉哪里似乎不对,却摸不着头绪,片刻后才想起,方才那人竟然唤她县主。
昏昏沉沉中,阿素想抬起手臂,却只抓住一捧枯草,身下硬得发慌,自然并非柔软的床榻。她僵硬着脖子艰难地望了一眼,视线中的手白皙幼嫩,与原先的自己没有一丝相同。她几乎有些糊涂了,难道还是在梦里。闭上双目再睁开一次,依然是同样情景。
这时她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冷硬潮湿的地上,而远处炭火旁一群人跪着,中间横着一具幼小的身体,细瘦的下颌裹着狐裘里,长长的睫毛垂着,发梢湿漉漉地贴在额上,只是她的脸颊映着火焰的红光,却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还隐隐泛着青灰。
像个死人。
阿素只觉得脊背冒上来一阵寒意。那容貌万分熟悉,赫然是年幼时的自己。而现在她却仿佛置身事外,看着在武卫环立之下的医正抖着手,将一碗浓郁的药汁灌进那具幼小的身体里。
她浑浑噩噩,只有身上刺骨的湿寒僵硬提醒着她这一切并不是梦境。远处有个魁梧的男子向地面投下巨大的阴影,似乎正是方才急切跨过自己那人。
那人犀簪进德冠,紫褶白袴,十三銙金带,两道剑眉英武,却凝着抹不去阴郁。朦胧间阿素终于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承平,先帝二子,孝德皇后唯一的子嗣,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然而在波诡云谲的景云年间却二经废立。
阿素藏在阴影里,目瞪口呆地望着火光中李承平年轻的脸忽明忽暗,依稀记得与这位表兄最近距离的接触便是十二岁那年冬狩。
阿兄拗不过她带她去了猎苑,不许她纵马却只许她坐车,然而她的车辇在林中遇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野蜂,那几匹突厥马受了惊,发了疯般地跃入冰湖之中,她与身边的女伴都落了水,幸得被率府亲卫捞了起来,之后她病了一场,但女伴却没有那么幸运,捞上来之时便没了呼吸。
跃入冰湖之中阿素一凛,忽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远处的自己似乎正是十来岁的样子,虽然身上裹着狐裘,但下裳却是湿漉漉的,一只高头锦履上似是缠着青荇,正是落水后的样子。而厚重的毡顶,巨大的火盆下的织毯上摆着朱红的漆案,蓦然与记忆中的东苑猎帐重合了。
难道现在正是景云二十三年的那个冬天而如今的自己湿冷的衣衫贴在身上,同样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样子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年身边那个女伴的样子,似乎是唤作五娘,越发觉得和如今的自己像了,一颗心登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卢湛望着身边太子阴沉不定的脸,微微抬了抬手,药藏局的随行医正停下了灌药的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弓着身子,唯唯诺诺退到了一旁。原本拥挤的人群散了开,更显得她小小缩成一团,之前紧闭的牙关被撬开,喂进去许多药汁,如今被放平了,便都顺着唇角流了出来,黑漆漆的一道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