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不活了。”卢湛望了一眼,下了定论,李承平的面色愈发晦暗,却没有说话,想必也早看了出来,只是不甘心罢了。那医官却松了口气,这人是早就没了气息,任凭一碗碗汤药灌下去也不会再有起色,只不过主上不发话他们手下却不敢停,太子少詹卢大人的话就如一道赦令,免了已经架在他们脖子上的锋刃。
李承平望着自己身边最忠心的臣仆低声道“这当如何是好。”
卢湛叹了口气道“为今之计,只有”
他眯着眼睛扫视了一下左右,亲卫便上前将医署的人都赶了出去。帐内再无他人之时,卢湛才低声道“万万没想到,那几匹马竟被小县主挑去了。”
阿素一凛,卢湛的话似有深意,难道她的落水竟非意外。只因方才众人一片忙乱,她又一直躺在猎帐角落阴影之中,虽然醒了,却没引起注意,虽然此时一切都如梦似幻,她却隐隐感到一丝杀机,闭目屏息,一动也不敢动。
李承平带着怒意道“她一向顽劣,却没有想到竟然连六弟的马也敢抢。”话音未落,他在帐中疾走了几步,忽然拔剑斩断了案角,似乎恨极,如此才能泄胸中之愤。
卢湛低声道“这事来的突然,未来得及知会那养蜂人马车便已行到那片林子里,原也是她的命中有此一劫,殿下不必自责。”
承平森然道“经年准备,功亏一篑倒是小事,姑母若是追查起来,却不知如何交代。
阿素虽躺在远处,却那些话却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努力回忆那年冬狩,五坊的雕、鹘、鹞、鹰和犬她都不喜欢,偏偏看中了那几匹回鹘贡来给诸亲王的突厥马,原是雍王先挑中的,但不知怎么的,她拿自己最心爱的紫貂去换,一向喜欢稀罕玩意的六表兄竟肯割爱,笑嘻嘻将那几匹马给了她,还不肯要她的貂儿。
阿兄嫌这突厥马性烈,只是他一向疼爱她,却拗不过她。阿素知道他的软肋,只是泪汪汪地望着,阿兄便妥协了。两人各退一步,不许骑马,只许坐车。她命人将那几匹高大威武,四肢纤长俊美的突厥马套上自己的车辇,只觉得神气的很。却没想到这突厥马虽神武异常,却会害怕野蜂,拖着车驾一路狂奔,直至跌入冰湖之中。她一直觉得那是个意外,却没想到竟藏着杀机,只不过并不是针对她。却不知当初六表兄将那几匹马让与她,那笑容背后是否含着深意。
想到此处,阿素只觉得心生凉意。
卢湛听得出太子的语气中带着焦虑,低声安抚道“已将那养蜂人并家人一同处理干净了,一时半会查不出什么端倪来。”
李承平抚着佩剑,沉声道“旁人还好,永宁却是姑母心肝儿肉,只怕不肯善罢甘休。这事,要做的不露一丝痕迹的好。”说完,想起什么一般,一道目光压向地上的人影。阿素只觉头顶沉甸甸,又阴测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
她紧紧闭着眼睛,只觉有沙沙的脚步一点点近了,还有剑锋划过剑鞘的声音。她的心跳得很快,茫然失措间忽然有一点凉意落在鼻尖,猎帐厚厚的毡披猛然被掀开了一角,新鲜的风雪夹杂着呼啸被卷了进来。李承平的脚步堪堪停住,阿素只听得卢湛的声音怒吼道“何人大胆”然而那尾音却突然落了下去,在一个奇怪的腔调戛然而止。
接着阿素便听到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道“阿兄。”
那声音直沉进心底,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只是不是她听惯了的低沉,而是带着一丝青年的清越,即便是闭着眼睛,她也能描摹出他缓步走入这间猎帐时的样子。
李承平见到来人眼前重又燃起微光,脚步折返,然而刚迈出一步,脸上便带上狐疑,审视着他道“九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