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那之前
蔺负青站住,惑心妖的香雾就在面前萦绕。他略略曲起修长如玉的手指,扇了一点过来。
魔君仰头半闭着眼,吸入了一丝香雾。
他承认,方知渊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语气,真的惹毛他了。
他宁可方知渊真的委屈不满,哪怕只流露出几分意难平,也好过那么自然地说什么“你的心魔不是我”。
也好过毫无怨言地接受这种不平等的感情。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蔺负青摇晃着坐下。
他很想看一看自己的心魔,如果没有方知渊,那又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在幻境之底,穿过前尘旧忆,看到了影影绰绰的人。
黎明的熹微光亮从眼前升腾起来,照亮了殿堂内的檐牙斗拱,连八根白玉巨柱上雕画的烈日金桂纹都清晰可见。
身前几十位仙士的面容,更是被光明映得明晃晃一派大亮,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
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着一种将欲爆发的情绪,有恐慌,有震怒,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无助软弱。他们黑沉着脸聚在一起,远远看去,竟似一群恨不能择人而噬的恶鬼。
“三年前蔺负青是怎么说的他说那阴气大灾将从六华洲西天灌落,只要撑住西北便可无恙”
蔺负青浑身冰冷,他耳中是尖锐的嗡鸣,夹杂着许多人或怒或慌的喊声。有人呼喝,怒面狰狞,“现在呢”
“这三年来,众仙家掏空了家底,在西北的天云上修灵塔布防阵,齐心只想保住仙界众生如今倒好,半个天穹都裂了仙界要完了”
另一个人恨恨地摇头道“唉紫微阁的占卜,这回怎么错得这么离谱”
宽敞的大堂之内,各门仙家齐聚。前尘当年的蔺负青半伏在正中的案台前,是这群人中唯一坐着的人。
与这些仙龄大几十乃至上百的修士们相比,这白衣少年显得那么单薄又苍白,他唇间浮现着濒死的灰败之色,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着。
“一派胡言”
众仙士中炸出一声叱骂,一位身裹宽大紫袍的老人勃然怒道“我阁紫矅星盘从未出过差错,已故圣子天资如何,诸君心内也都明了如今陷入这等境况,怕是当初就有小人故意误传了卦象”
“蔺小仙君,你得给个准话,当年山海星辰台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蔺负青勉力想睁开眼,眼睑却沉得如灌了铅似的,一次次抬起又落下来,视野里全是飞蚊和黑雾。
透过这样的模糊视野,他又依稀看到窗外的天穹。
天穹渺远,被一道狰狞的巨大裂缝撕成两半,黑暗的阴气如长龙般滚腾不息,阴冷幽怨的气息滚滚无尽地向外流出。
凡俗界四洲与仙界五洲,成了死亡阴霾笼罩下的小小几块石土;九州大地上惊惧哭泣的生灵,成了在绝望的阴云下没头乱撞的小小虫豸。
这与姬纳给他看过的光景差得太多。
紫矅的预测,出错了
“都肃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阴气天裂已在头顶,再吵又能有什么用”
“蔺小仙君,你切莫听那群人胡言猜忌,众仙家都是信你的,你且说还有什么办法罢”
蔺负青张了张口,却只能无声地摇头。
其实,自从昨夜亲眼见到天穹开裂的那一刻起,蔺负青心中便隐约意识到不成了。
可他仍是不眠不休地推演了一宿,将九十九种阵法路数排到极致,直到耗竭心神,也没能找到在这种状况下抵御阴气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