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受俘者为夏人, 他大可似狄青那般大喝一声党项男儿绝无贪生怕死之辈, 继续朝前挺进。
然而辽夏虽为盟友,却各怀鬼胎,由萧宗余所统领的部曲,更不乏契丹贵族之后,轻易得罪不得。
若狄青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将这些贵兵杀了个干净,反倒成全了他杀人灭口的心思,他日问罪时, 也可把仇恨转嫁到宋人头上。
不料狄青慧眼如炬, 一眼道出真相,倒让他不得不看在萧宗余与辽廷的情面上, 需设法将人救下了。
好在贺真通过派人清点后,发现除却今日被当做撞令郎驱使的那百余人外,养于夏军军营中为奴为婢的宋人,仍有十余人,再添些钱粮,便可作为同宋军相商的条件。
夏军秘议时,宋军主营中的狄青则抓紧时间、在榻上闭目养神,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张亢的话。
张亢一边埋头拭剑,一边无可奈何道“我看你诸多做派, 分明比我这弃笔从戎的,更似个武官你先前枉顾自身安危,亲身上阵杀敌,我知你是艺高人胆大,加之确有鼓舞士气之效,方未曾阻你,怎知你变本加厉,竟当众剐敌军中人多眼杂,此事必然传开,迟早让朝中那些吃饱了撑着的老学究得知。届时莫说是加官封赏了,不将你唾骂革职,都已算好的”
他絮絮叨叨这么一阵,未得狄青半句反应,不由放下手中剑,担心地凑近前去,好好地观察狄青面色“汉臣”
狄青倏然睁开了眼。
张亢先被他小吓一跳,旋即见他眸色清明,神色如常,松口气之余,又更发愁了“我方才说的,你可都听见了我知你一腔热血要报效家国,但你若被贬官去职了,又有谁堪比边戎长城,护百姓安危呢,还是莫太冲动,当迂回婉转些”
说到此处,张亢轻叹一声“行事太过出格,怕是要步当年柳如京的后尘。”
从前的柳如京,出身名门世家,自身才华横溢,兼识军法胆略,更有高远志向,当的是意气风发。
然而自从他弃文从武后,其豪放性情便成了士林鄙弃的强悍粗糙,蓄意抹黑他的笔记更是层出不穷,最后更因不逢时,郁郁而终于如京使一职。
狄青重新合上了眼,却挥不去撞令郎惨死于夏兵手下的一幕幕情景,胸腔里心脏仍骤跳着,久久无法平息。
若非清楚手底下的俘虏皆是辽人,杀来报复亦无大用否则他哪怕拼着日后遭受严惩,也必然要履行承诺,将人一一活剐了,才可平息枉死屠刀下的可悲冤魂。
“让军士们轮班休息,蓄精养锐。”狄青下令道“与夏军商定的换俘时机,便是发起总攻之时。”
“此话当真”张亢大吃一惊“虽可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但受俘宋民的性命,可就难以保住了”
“尽力而为。若实在不可为之,便以大局为重。”狄青冷酷地打破了张亢的幻想“夏国匮乏人力,通常而言,唯有不从奴役的生员,才会落入撞令郎的队列中至今仍能苟活者,他们未曾投诚的可能,已是微乎其微了。难道要你愿冒辜负今日同族弟兄牺牲的风险,让底下兵士冒死去救些极可能已成为细作的其余俘虏回来”
而作为俘虏的辽兵,便是辽夏勾结的铁证,需尽快告予朝堂知晓,自然不可交到夏人手中。
这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交换,不过是狄青为兵士争取休憩、打探敌军动向的缓冲时间罢了。
“自始至终,昨日那辽将都未曾现身。”狄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后,随手端起早已冷透的茶一口灌下,眯眼道“定是带着残兵转战别处了,若我所料不差,延州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