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的宫人换了一批,新来的那些人显然比先前的听话且识相不少,别说敷衍我的命令了,有时候我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有人知道我要干什么了;走在路上同我那几个兄弟姐妹“偶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就算我表情淡淡没怎么搭理他们,照样还是会经常碰到他们;甚至有一次我路上碰见了我爹身边的大太监,就是那个上次提醒我爹阳姬是谁的那个,居然还特意等我走过,朝我行礼说了声“十公主安”。
我知道他名为何。
赵高。
为中车府令,掌君父车舆,本是秦宗室远亲,若非其母触犯刑法,想来也不会沦为宦官之身。
他在同我问好之时,我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色来面对他,并非我瞧不起宦官,而是因为他名为赵高。
这般想来,知道历史未来许并非是那么好的事情。
就某种意义上,我忌惮他远比忌惮李斯来得深切,赵高居于君父身侧,轻而易举便可左右君父的意见,正是如此,他便是矫诏,也比旁人来得容易。
他是君父面前的大红人,而我只不过小小的一个帝姬我爹可是有七个女儿的他来特意向我行礼可别说什么凑巧,在宫中,就不曾有凑巧。
我感觉我成了个香饽饽,就像唐僧肉,什么妖魔鬼怪都想蹭上来吃一口。
“何故前倨而后恭也”
我刚在我哥面前忿忿不平地说了这句话,我的脑门就被我哥拿竹简轻轻敲了一下。
我抱着脑袋,假装吃痛地惊呼“兄长这可是我全身最值钱的地方要是敲傻了可如何是好”
“前倨后恭,此意何解”我哥压根没理我的假装,收起竹简,低眸问我道。
“战国之时,苏秦游说六国,衣锦还乡。昔日其嫂嫌他弃他,此刻却匍匐跪谢。是为前倨后恭也。”我老老实实地说完这个典故,没敢继续装相。
像我哥这样的人,一般不跟我计较,我怎么胡搅蛮缠他都不会生气,可当他板着脸认真说话的时候还是顺他的意思比较好,许是正因为他宽厚地而近似于死板,我才更没法子招架他。
我这些天同我哥相处下来,都要忍不住怀疑我爹把我哥丢到宫里教我念书,不是对他不满意或者迁怒于他,而是被我哥缠着不要焚书不要坑儒不要连坐的三不要烦了,才以此法躲开我哥的。
“昔日侍奉你的宫人,可曾短你一分衣食”
“不曾。可他们却欺我年少”
我还没说完,我哥就打断了我“可曾克扣”
“不曾。”
“你的兄弟姐妹,可曾欺你、辱你、贱你”
我沉默了一下。
这个时代并没有冷暴力的说辞,而且与其说是他们孤立我,不如说是我孤立他们。
“不曾。”
“来往大臣,可曾有人骗你、笑你、谤你行以下犯上之事”
这一次我回答的很快。
“不曾。”
“既是如此,何来前倨”我哥一点都没笑,“便是如今,宫人敬你畏你,乃是十妹你足以服众;兄弟姐妹亲近于你、欲与你交好,乃是兄友弟恭。何来后恭一说”
我低着头,不曾说好也不曾说不。
多少还是有点委屈的。
我言“前倨后恭”,虽隐带讥讽之意,亦有对自己的生活节奏和清净被打扰的不满,可我会如此口无遮拦,也是只在他公子扶苏面前。
他是我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