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伞下的床凳上摆满杯碗,杯碗中盛着茶水,摊主拉长了嗓子大声吆喝“荔枝膏、甘豆汤、木瓜汁、冰凉雪水,生津止渴,十文钱一碗,不解渴不要钱”
步长悠正觉渴,便要了一碗荔枝膏,一口气喝了大半碗。
摊主见她举手投足带贵气,猜着不是普通人,跟她攀谈,说她一定哪户人家的小姐。
步长悠说自己不是什么小姐,只是武平君府的下人。
摊主听到“武平君”三字,眼都亮了,叹息下人都这样体面气派,那府里的小姐得是什么样的天仙
步长悠脑子里立刻浮起裴蓁的脸,她可不觉得裴蓁是天仙,裴蓁倒像尾鱼,滑不溜手,谁都逮不住。
步长悠将剩下的半碗茶喝完,解下荷包,从里头掏钱。荷包里头有金瓜子,还有碎银子。金瓜子是裴蓁装的,裴蓁有一大罐金瓜子,是鄢王的赏赐,她在宫里用不到,就给步长悠装了一些。碎银子是祁夫人装的,冷宫生活不易,这点也是攒下来的。
步长悠虽未出过宫,可对银钱有些概念,不会把十个金瓜子当成十文钱给出去,她知道这时应该拿小碎银子来付。
祁夫人是贵族出身,贵族女子的教育秉承广而非精的理念,琴棋书画,针黹女工,当家理政,父母对她的教育是什么样,她对步长悠的教育就是什么样的。再则宫里虽不像市井,到处买卖货物,可用钱的地方着实不少,尤其她们还住在冷宫,疏通打点,银钱必不可少。在这种事情上,祁夫人从不背人,金屋中适合养娇滴滴的公主,冷宫里的步长悠还是应该早知民间疾苦。
步长悠虽不知外面的一碗面一杯茶卖多少钱,可她知道一两金子大概多重,可以换多少银子,多少铜钱。荔枝膏十文钱一碗,她摸出最小的银子,给了摊主,摊主还是傻眼了,喝茶付银子,他怎么找钱摊主问她有没有十文,她说没有。摊主说他这是小本生意,找不开,让她到前面的古玩店换成铜钱再付。步长悠没想到喝碗茶要这么麻烦,但喝都喝了,也只好照做。可一到古玩店里,她就挪不动步子了,倒不是对古玩有兴趣,是对店里的书有兴趣。
步长悠平时不缺书看,因为桐叶宫有一座藏书阁,虽然那地方不轻易开启,也不是随便能进的地儿,可倘若她想看,总有法子。只不过藏书阁里头的藏书全是大部头典籍,看多了也累,想换换口味,看看乡野杂记,只能托宫人从外面带,如今步长悠瞧着这店里的各种宫廷野史民间传奇,别提多新鲜了。
她看书名,接连翻了五、六本,都觉得有意思,问店主价钱,店主报了价,步长悠觉得不贵,就全买了下来,然后拿着店主找的零钱,将自己欠香饮子摊主的茶钱付了。
步长悠走到甜水街街口,过石桥时,瞧见斜对面罗汉松前面的空地上有个露天的戏台子,戏台下围了乌压压的人,细长的唱腔隔着老远的距离就能听到,步长悠过去交了钱,领了一个小杌子,坐在边上的石榴树底下看了一会儿。唱词都听清了,可情节却连不上,她想找人问问前头演了什么,但看大家聚精会神,又决定不打扰别人,她边看边琢磨,直到最后才看懂了些,好像是个什么公主看上了落魄书生,书生在公主的指点下,终成一国丞相的故事。
这出戏叫月下逢的结局是君臣齐心治理国家,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花好月圆的结局。
步长悠想,幸好是戏,也只有戏敢这么演,倘若这故事由史官写,公主和书生肯定得相看两厌,书生和国君也要互相猜忌。
戏结束时,夕阳衔山,余晖洒满苍穹,人群做鸟兽散,步长悠觉得她到不了百全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