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的戏,怎么还叹气”头顶的花叶间传来一句问话,带着三分好奇,三分纳闷,三分探究。步长悠最初没辨出声音在那,只听到有人说话,唬得直接从小杌子上弹了起来。
步长悠盯着眼前这棵发出声音的石榴树左瞧右瞧,瞧了好几眼,才发现上头攀了个人,只是石榴树花繁叶茂,一时难以察觉。
这人从树上跳下来,穿过石榴树行至她跟前,及至看到她的脸,愣住了。
细眉,杏眼,高鼻,薄唇,每一处都恰如其分,再增半分都多余,工整到让人惊叹。美人其实如画,有时不必太雕琢,自然就是风流,可有时工整至巧,更让人心惊。这时就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确不公平,芸芸众生大多都是他老人家随便甩出的泥点子,只有极少数人是他用刻刀精心雕刻出来的工艺品,一分一毫都不允许有偏差。哦,不不不,这么说似乎不严谨,神明也有手抖时,这样就能理解眼前这位堪称工艺品的美人脸上,为何有那么多麻子。
不过麻子跟麻子不一样,有人的麻子是瓷器上的缺口,零星一点就能让整个瓷器失去价值,而有人的麻子却是白璧微瑕,只是美中不足罢了,但还是美的。
步长悠往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
沈醉回过神来,俯身揖了一礼“在下沈醉,唐突姑娘了,还请姑娘见谅。”
他一张口,步长悠觉得熟悉,他说话的调子好似她的乳娘,于是问“你是祁国人”
沈醉的目光仍流连在她脸,满脸麻子也无法阻止,眼睛自有它的想法,它想记住这脸上的每一处细巧,好让他能用画笔将这张脸拓进画中。当然了,拓进画中时,他得将美人脸上的麻子去掉,补上这不足,所以步长悠的问话他并未听清,稍稍反应过来后,问,“什么”
步长悠只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沈醉笑了笑,道“在下确是祁国人,只是姑娘深居闺中,可能不知世事变换,世上已无祁国,只有祁州郡。”
步长悠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说习惯了,一时顺口,见谅。”
沈醉愣了一下,失笑道“原是如此。”话又转回刚才,“这出月下逢如此圆满,姑娘怎么叹起气来了”
花未开好月未圆让人忧愁,花好月圆太满也忧愁,步长悠道“这么美的事却是假的,不免遗憾。”
沈醉抬手拨开蹭在眉梢的一枝石榴花“戏虽是假的,可故事却不是假的,但说是真的也不尽然,毕竟戏就是戏。”
“哦”步长悠来了兴趣,“洗耳恭听。”
沈醉道“在下知道的并不真切,只是道听途说,说这戏虽架在了姚朝,可其实就是本朝的事,就发生在鄢国,发生在这城内,唱的乃是当今丞相大人和银镜长公主。”
步长悠恍然大悟,竟然是她,怪不得。她的确有这样一个姑母,听说厉害的不得了,只是从未见过,没想到竟在戏台上见到了,她问“那丞相和长公主现在如何了,真像戏中唱得那样鸾凤和鸣”
几个孩童正在戏台下的空地上嬉笑打闹,罗汉松后头藏着几户人家,炊烟已起,直上青天,已是晚饭的点了。
沈醉笑得含蓄“民间传闻,丞相未有妾室,想必是恩爱非常。”
步长悠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倒是我见识短浅,原来不止戏中有花好月圆,现世也有。”
沈醉抬手指向自己身后的方向“在下在前头开了一个画馆,平日以给人绘像为生,不知姑娘是否有时间过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