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未歇, 霍平疆先一步离席。他并未离宫,而是去见了皇帝。他跟着领路的小太监往寝殿走去,还没见到皇帝的人影, 先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皇帝没歇在床上,他披着一件厚重的棉衣,坐在长案前, 锁眉凝视着摊开在长案上的地图。
霍平疆还未行礼,他先招手“你看这里。”
霍平疆走上前去,顺着皇帝的手,看向地图上北衍和西蛮相交的一片荒芜大漠。霍平疆点头,道“是。不管是北衍还是西蛮,在这个地方的军队力量都很薄弱。”
皇帝叹了口气,怅然道“平疆,孤不甘心呐”
“杀过去便是。”
皇帝摇头,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纵使殿内炭火充足, 他还是觉得冷, 要时不时喝几口热茶,才能祛除体内的寒。
“不行了, 孤这身子骨熬不到那时候了。”他苦笑,“孤也未曾想到没有战死在疆场, 反倒颓死在这深宫。可惜啊可惜”
可惜啊, 他想要的大业终究不能亲眼所见。
霍平疆在宫人搬过来的椅子坐下,他习惯性地捻着腕上的麻绳,道“寒冬过去即是暖春。陛下如今当保重龙体。待得春暖花开时, 再与末将一并杀去西蛮。”
皇帝笑着摇头,道“你还是那样子,孤却风烛残年,再拿不动当年的重戟。”
霍平疆重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皇帝,昔日战场上的兄弟。那个执重戟领万军的旷世奇才,如今两鬓斑白瘦骨嶙峋旧伤堆积。这世间最唏嘘之事,莫过于英雄迟暮。
一时之间,霍平疆也不知道如何再劝,只好沉默下来。
明明是寂静深宫,相对无言的两个人却好像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
长久之后,皇帝长长舒了口气,沉声道“平疆。你这名字是孤给的。不会有人比你更懂孤的遗愿。”
遗愿
霍平疆“嚯”的一声起身“陛下”
皇帝抬手阻止了霍平疆的话,继续道“这些年,北衍逐渐从战乱中走出来,休养生息。人人称赞孤光复北衍,却无人知道孤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他西蛮让我们北衍尝遍了灭国为奴家破人亡的滋味,如今不过是将原本属于我们北衍的疆土抢回来。这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不够,这不是补偿不让西蛮尝过灭国为奴俯首称臣的滋味,孤意难平”
他沧桑的眼中生出一团火,一如多年前执戟斩宵小。
“平疆啊孤如今才明白古人为何求长生。壮志未酬,抱憾化土,死有不甘”
霍平疆握拳“陛下再给末将几年时间”
皇帝摇头,他挺直的脊背软下去,略显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也缓了些,温声道“今日召你过来,是有要事相托。”
“末将待令。”
皇帝眯起眼睛,望着长案上的烛火,沧桑老态的眼中浸着看透一切的城府。他说“不要浪费时间在京中权势相斗势力相争的小事上,若被权势所诱终丧雄志。这龙椅由谁来坐,既重要亦不重要。若他日孤走后,坐在龙椅上的天子阻碍北衍的前行”皇帝盯着霍平疆,目光灼灼,“取而代之。”
殿内的宫人垂着头,努力克制着激动。
灯芯忽然炸裂了一声,清脆的、细微的。
霍平疆行军礼,并不推辞,语气郑重“末将领命”
霍平疆退下去之后,宫人脚步匆匆迈进殿内,向皇帝禀告宫宴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临了,又禀“二王爷今日曾单独见过皇后娘娘。”
皇帝听着宫人的禀告,不耐烦地皱眉“就没有什么旁的重要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