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分内外摆下,外面贾赦、贾政、贾珍、贾琏、贾蓉、贾兰,里面是贾母、邢王二位夫人、尤氏、凤姐、李纨与湘云。另有一个贾宝玉, 先前还在外面同父兄侄子一起, 后贾母见他多日懒懒的,怕他在外头又受他老子的气, 忙叫了进去,仍是心肝肉的搂在怀里。湘云已不是之前的娇客, 如今身为宝二奶奶, 只有站着服侍太婆婆、婆婆的份,看宝玉那样,抿抿嘴心里着急这等关系宗族的大事他不和老爷在一处商议,反到女眷这里来是什么道理这么大的人了, 还是这样撒娇弄痴的做派,难道能一辈子不操心只教人捧着宠着吗
李纨心里高兴,贾兰被老爷叫到身边坐着,就是不能进言,也算正经参与宗族大事了,可见老爷很看重嫡长孙。
贾母吃了一杯素酒,看堂下儿媳孙媳,不由得叹道“想前些年娘儿们一起,一屋子几都坐不下,是何等热闹。今日看来,咱们家的人太少了,叫我好没意趣。”
王夫人同尤氏商议,待要再叫几个人来,贾母道“虽是族亲,只她们不大到咱们府里来,乍一叫进来,只怕唬的不敢说话,更没趣了。如今把围屏撤了,一家子骨肉,那些腐儒们讲的规矩,咱们今日也不用理会,索性大家一起说话。”
十六扇厚重楠木围屏被婆子小厮抬下,贾母在上面居中坐下,左下首为男丁,右下首坐女眷,团团围住,果然不觉忒冷清了。
只贾琏心内不虞,他身上还有差事,因贵妃薨逝,连凤姐都得回来,他只能向上官请告,得了一个月的假。本来前几日就该回府衙应卯,只是老太太说病了,拘着儿孙不叫离了眼。贾琏只得托同僚再请几日,说“害肚历”,幸喜他颇得上官喜欢,才又得了五日之期。好不容易老太太好了,又弄这席面,贾琏心已不在荣府,只觉这是荒废时日的败举,故而其他人高谈阔论时,他只垂眼闲听,不出声儿。
凤姐不知怎的,今日一直觉得心惊肉跳,去大厅外头张罗酒菜时,伸手把丰儿拉到旁边,急忙嘱咐“你跑快些,家去把你平儿姐姐叫上来,你们俩跟着我。叫兴儿、彩明跟在你二爷后面服侍,打发隆儿、庆儿两个出去,在府外茶楼酒馆里坐下,看着些动静,我只怕不好。”
丰儿也是她的心腹丫头,听这话脸唬的都白了,忙道“奶奶这话怎么说二爷昨日还说,虽然府里日益落魄,但落魄有落魄的好,只怕能安稳躲过大风浪去。这”
凤姐忙道“我这会子心跳的厉害,宁可信有,等事到临头时,咱们还有些防范。若是虚惊一回,也只当咱们合计这些日子,演练一次罢了。你快去”
凤姐不提,旁人便不知她往日经过好几遭的奇事。贾琏烧妖镜那回,她就有感阴私报应的话;蓉哥媳妇秦氏死前托梦,虽吓的她半死,可从那之后,她开始为自己一房打算;她去年梦到一棵极繁茂的丹桂,谁知之后被朱绣的嬷嬷把出有了身孕;孕中不辞辛劳为妹妹们打算,果真安安稳稳的生下了哥儿这一桩桩一件件,凤姐偶然间想起,也觉神奇,她老有种其实这些年走的路是偷来的感觉若依她闺阁时的脾性,必然不肯这样韬光养晦,却要风光毕露才好。
丰儿忙从后角门出去,一溜烟的去告诉平儿。平儿慌了一下,立刻强自冷静下来,把银匣子拿出来,给了六个人各分了一把银角子,又多给隆儿、庆儿两人十两,命他俩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