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芥川老师也并无过错。织田作其实万分敬仰芥川龙之介的勇气。不是谁都有勇气、也有闲心想去打动一只装死的鸵鸟,也不是谁都能让这鸵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颅,看看周围这世界。
漂亮的花会枯萎,真情实意的诺言转眼不值一提,豪言壮语不过须臾便被踩在脚下、不幸轻而易举撬开门扉挤进原本幸福的家、想屠龙的要么成了恶龙要么惨死同伴之手暗哑的大地上无时无刻不在发出痛苦的哀鸣。
太宰受不了这人世间。他只想一直沉浸在梦中。像小孩子一样。
可孩子总归是要成长的。小王子在玫瑰、狐狸的爱意中学会了希望,太宰治在芥川先生的文字里尝试着学会勇敢。
但他正如刚学自行车的稚童,他需要身后有人扶着,可芥川已经离去了。
需要有一根银色的丝线缠绕、链接起芥川先生和太宰治。
我得帮帮他们。我要在他们的结局书写中添上一笔。
织田作心想。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织田作去找了夏目漱石他打心眼里认为,夏目阁下是指点迷津的智者存在。
夏目漱石不负他所望,他向来都是敏锐冷静的观察者,对芥川的放纵或许是他生平唯一无法用理性解释之举。
所幸得到了好的结果。这个结果也将会像像南美洲的那只蝴蝶振翅一飞,两个、三个、千万人都因而能得到好的结果。
太宰治也在其中。
夏目漱石摇了摇他的大烟斗,吐出一团烟圈,飘飘悠悠浮到了半空中。他的眼睛半耷拉着,闲言一般对织田作说。
“我当初只给了那孩子一张邀请函。”
而他所看重的少年谁都没给,将满满承载着他这个老家伙心意的请帖给了太宰治。
这已经足够了。
“是这样啊。”织田作思衬,确实也解释了太宰为何漏了馅。看起来他找到了那根线。
那是足以串联起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东西。
太宰治在大醉一场、痛苦难耐后,知晓了织田作所得来的秘密,忽而欢欣鼓舞起来,决定给这世间留下什么东西。
一个迷茫之人的自白和求救。
但在此之前,他有更要紧的事去做。
自离开书房,又看了以往的杂记后,原本满腔的怒火忽而散了大半,我的心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以往我从没生过那么大的气,也没说过责怪意味那么重的话,我是否犯了如同文坛上老家伙一般的错
或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我拿着杂记到了客厅,樋口一叶还在那里等着。她见我来,起了身要向我问好,我实在是为之前的隐虑而心力交瘁,可樋口等了如此之久,随意打发她离去未免太过傲慢。
于是我强打起精神,认真听她讲话,可耳朵里嗡嗡乱鸣,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东西。
樋口是个温柔体贴的女性,没一会儿她便不再说她如何如何,而是沉默下来冒出这么一句话。
“芥川前辈,我下次再来拜访您。”
我想她可能察觉到什么了吧。不管如何,现在我很感谢樋口的这份体贴。
晚上也依旧辗转反侧,不过等到午夜时分,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猛然占据了我的心神,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末梢都疯狂叫嚣着某个字眼我想回横滨一趟。
巧合的是,我在站台上碰到了太宰。
像个普通大学生那般腼腆笑着的太宰治。
我们两人都是自矜于面子之人,刚刚经历一番争吵又有这种臭毛病的人因为巧合挤在一起,难免沉默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