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翻江倒海,依着他的个性,他几乎立刻要反嘴讥讽这个钟禹生几句,并且要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摆足姿态,他越是想见自己,自己越不见他。
他胸膛起伏几下,忽然想起他穿来这世界时,那个原本的,只有四五岁的小钟天青,那个茫然又无助地生活着的小男孩。
也想起前个世界的自己,一样的年幼,茫然,被迫接受大人馈赠的命运。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想见我”他冷笑了一声,莫名的恨意、委屈、报复心、好奇等等齐齐涌上心头。
他笑的阴阳怪气,“好啊,我见他。”
雪照与他说好了时辰,当下立见,自然不合适,他们约了第二日,雪照带钟天青去约定的院落见他。
钟天青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并非是自己真正的生父,没什么了不得,就当是替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满足下好奇心。
当日他反正睡了许久,精神抖擞,独自留在房中,沉默着在房中不断徘徊。
夜里,他在月光下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合眼。直到雪照闭着双目,将他拥入怀中,淡淡地道“来我怀里睡。”钟天青撞入他怀中,野马脱缰似的思绪骤然停住,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二人一同醒来,雪照亲自看着他梳洗了,替他拢了拢黑发,道“没关系的,只是去见一见面,不见也可以。”
钟天青脑中纷乱,冷笑一声“见,我当然要见。”
雪照执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出门。他们从自己的小院走出,顺着铺满白石子,一侧是竹林的小路缓行。
清晨的风从林间徐徐传来,比平时更清凉,另一侧是水磨白墙,间或有一两处圆拱小门。
一路行来,四下未有人影,十分静谧。
两人执着双手,从白墙和竹林中慢行。
或许昨夜一夜未睡,令钟天青有些熏熏然,又或许是此时风太柔软,令他有些迷醉。
钟天青那股饱满沉重的心事忽然就淡了。
到了一处圆拱门外,雪照道“便是此处了。”
钟天青松了他的手,走到门口,小心地向里面瞧了瞧。
而圆拱门内,小院中某一扇纸窗内,已经在此等了许久的钟禹生,一眼便从窗缝中望见门口的青年。
钟禹生一直以来自认是个无情男子,他的无情不仅在于对那个他不爱、不喜、更加瞧不上的发妻,也在对那个蠢笨女人生下的两个孩子上。
他天赋异禀,与常人不同,眉目俊美,文采风流,见识不凡,怎么就与村妇生下了孩儿呢
且孩儿也是从小呆若木瓜,没有一丝可爱之处。
他前些年想不起她们来,直到后来暗自听说那男孩儿成了名震天下的大杀神,他先觉得是否重名,多方打听后,终于确认,竟真是那村妇的孩儿。
后来听说那孩儿投河,反正他日子过得无聊,且好奇心十分汹涌,索性找了个由头,跟到南境来瞧个热闹。
在此前,他从未觉得与这孩儿见面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直到他从窗缝里一眼瞧见青年。
青年略仰着脸,打量院中光景,那眼角的弧度,唇角的模样,竟然与他带着五分相似。
房内的钟禹生瞬时便定住身,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像又不像。
他失神的盯着青年看。
圆拱门下的钟天青面无表情,缓缓迈进一只脚,另一只脚将要进来时,他转身后退,瞬间从门口消失。
雪照在他身后,被他撞了个满怀,讶异点在眉梢,“为何又不去了”
钟天青拉着他向前走去,头也未回,轻声道“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