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奈蹲在墙上,弓着脊背,狐毛炸起,隔着几丛梨花,与墙下黄犬对峙。
黄犬吐着赤红的舌头狂吠,狐狸爪子里握着一截完整的发髻。
从发髻里飘出热腾腾的一股白气,盘旋地钻进狐狸湿润鼻头,黑亮的发髻随即枯黄、变细,像凋零的松针一般,从狐狸爪子中层层漏下去,成了泥土上的一层粉末。
虽然没采补成功,但是她好歹吸了一点阳气,暖烘烘的,感觉浑身充满了力气,摆摆大尾巴,尾巴上被狗咬秃的毛竟然长回来了几束。
“臭狗,你坏我几次采补,我今天差点成功,又叫你毁了”苏奈蹲在墙头,决心不再容忍这条差点咬下她半截尾巴的臭狗。
“老娘今日一定要给你一点教训”
她好歹是妖,结果因为没有准备,屡次被条凡狗撵得奔逃。不能这样下去了
当下亮出断金碎玉的狐狸爪,狐狸尖牙利齿龇出,凶相毕露,便准备调动法力,要拍得它脑浆四撒。
那黄狗不知死期将至,还在墙下,对着墙头蹲着的狐狸狂吠,徘徊着试图往墙上爬。它前爪人立起来,竟现出毛下瘦弱的肋骨,一整排的乳,和圆滚滚鼓起的粉红肚皮
妈的,一条怀孕的母狗
妖精姊妹团也有自己的规矩,那就是不杀孕母和幼子。
苏奈恨恨,抬起手,落下,但终是没有下手,爪子猛地一拐弯,法力没落到黄狗身上,向旁边轰去。
气波带动落叶直窜出去,廊上正在往回走的老帮工的小帮工,被一股邪风刮得噼啪啪啦绊倒在地。
黄犬无知,仍在墙下对着“猎物”狐狸吠叫,不知自己逃过一劫。
杀又杀不得,赶嘛,这凡狗又听不懂。
明明她已经脱了寻常畜生的身,成了妖精,为什么却还被条狗堵在墙上
苏奈蹲在墙头,连尾巴都郁闷得不甩了,陷入了狐生思考。
此夜,月亮已经出来了,明净月光洒下人间,照着千门万户,也照着这小小的院子。
荷叶上的蛙跃进池塘,青草叶下小虫鸣叫。黄犬在墙下徘徊。满院梨花树,都结白雪花,微风一吹,摇曳起来,花落纷纷,香薰如海。
明月香风里,狐狸趴在院子墙头,黑细的爪子捧着脸,皱着眉头,像个人类少女在苦思冥想。连大尾巴上被风吹落了许多洁白梨花都不知道。
慢慢地,大概是被清爽的香风吹得太舒服,原本烦恼思考着的狐狸,头慢慢一点一点起来,竟然埋头睡去了。
墙下黄犬也渐渐叫累了,也趴在墙根呜呜地睡着了。
孱弱卑微的凡俗生命,逐渐脱离了轮回的法力生灵,一起在明月夜中享受一院香风。
人间妖亦有道。
当苏奈郁郁收回轰杀黄犬的法力时,便一直站在梨花树下的白衫童子,见此失笑,低头拈起一朵即将飘落尘埃的梨花,轻轻一吹。
那朵分外洁白漂亮的梨花飘啊飘,飘到了狐狸的毛耳朵上落下,像被一只轻柔的手温柔簪上。
狐狸抖了抖耳朵毛,觉得有些痒,又觉得仿佛周身的毛发被人拂着,睡得更加香甜。
第二天,苏姨娘大半夜爬到墙头睡觉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孙府。
入了伏,为了能在孙府大花厅里享受冰块和瓜果,妾室们反倒比以前聚集得勤了。
妾室们人手一把小圆扇,边吃瓜果便打扇闲聊起这等奇事。
柳姨娘擦了擦嘴,抱怨道“最近老爷怎么这么忙,都顾不得和咱们一块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