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无意中对视一眼,俱是一愣。
方如意见自己的旧物,闪亮亮地戴在苏奈头上,点缀得那新人艳如春花,自己却如秋叶憔悴,黯然别过头去。
苏奈发觉她虽然枯槁,可上次那一大团霉气,淡得几乎没有了,也不知被哪个倒霉蛋给带走了
“公子,这边来。”
听见了远远的脚步声,苏奈急忙正色,摆好一个妩媚动人的坐姿。
孙茂今年十八岁,挑了帘子一进来,就令人眼前一亮。
他一身锦袍,风度翩翩,是个带着书卷气的玉面郎君,遵循礼数,弯腰低头,两手奉杯。
孙茂虽然对父亲频繁的纳妾颇不赞成,可他的性子温柔宽厚,心思纯净,既然已经娶了,对待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姨娘,还是恭恭敬敬,便先将茶盏奉给了八姨娘方如意。
方如意一直垂着脑袋,不曾看来人一眼,此时接了茶盏,不经意扫过孙茂的脸,忽而脸色大变。
她满面惊慌,又看了他一眼,似在确认,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和鼻尖上一颗小痣,手剧烈地抖起来,茶泼出来大半,全泼在孙茂衣袖。
茶水滚烫,烫得孙茂猛地抽手。
眼看茶盏滚落,一只白皙额手在半空中敏捷地抄了个底,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公子小心,烫着没有呀”
随着话音,一只粉红带香的帕子,轻柔地搭在他手背上,孙茂惊慌疑惑间抬头,见接住茶杯的苏姨娘,一双眼睛亮亮的,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极为可怜。
不是凄惨的那个可怜,而是引人疼爱、惹人逗弄的那种可怜。
他忙收回眼神,捏住帕子胡乱擦,不敢再看“多谢九姨娘。方才我没拿稳,再、再去倒一杯。”
方如意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额角向下淌。
她还沉浸于巨大的震惊中
怎么会这样前几日无论怎么睡,还是夜夜无梦,她很愁闷,以为再也梦不到那人,这便害了相思病
谁知,她从未见过的继子,和梦里与她缠绵百次的公子,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孙茂回了房间,捋开袖子,手上有一小块浅浅的烫痕,在下人们的惊呼声中,他拿帕子按着手沉思。
手上一痛,就想起帕子的主人苏姨娘,还有古怪的方姨娘。
如果说苏奈是朵琼花,那方如意就是淡墨勾勒的雪梅,看起来十分文静。怎么一见到他,却用那种扭曲的眼神看着他还将茶水全泼了他一身。顾不得道歉,推开人就跑掉了,真是莫名其妙
难道是他无意间得罪了这位新姨娘不成
想到这,忙叫下人来,问起方如意,原来她就是那个四个月便被新姨娘横插一脚的姨娘,身世本就坎坷,如今又病着。
孙茂听完,包着手唏嘘道“这样说来,她也可怜。阿文,我回来时不是带来了一颗人参嘛,我用不上,给方姨娘送过去吧。”
阿文推三阻四“这么好的东西,送了八姨娘怕不合适,还是孝敬给老爷吧。”
“爹又不缺补身子的食材。”孙茂道,“我还有别的东西给爹爹,别学人家爬高踩底的,快送去吧。”又捻着挽结,叹一声,“都是可怜女子,到了家里还要相互欺负。”
下人们知道这公子是个菩萨心肠,心软得过分,拗不过他,只好包了人参,去敲方如意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