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季尧臣此时进屋,见苏奈毫无坐姿地趴在桌上, 眼睛贴着书卷, 一动不动,气得卷起书来, 一把将她的脑门支了起来, 斥道“又睡了, 又睡了唉, 醒醒, 可别又将口水淌在我书上。”
苏奈眼前幻象瞬间消散,仿佛悬浮在空中的魂魄刹那归了位,发觉自己的屁股还结结实实地坐在板凳上,一阵天旋地转。
季尧臣见她身子一颤, 好像噩梦惊醒,一时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咣当一下, 跌了个仰翻, 也吃了一惊, 忙去拉她,岂料苏奈早已灵巧地打了个滚爬坐起来。
坐起来后, 她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急急捡起书跳到一边去看。
季尧臣不禁吃惊, 吃惊之余, 又有些欣慰看这模样,倒有几分他年少时沉迷读书的劲头。
这花痴难得露出如此好学的神态,想必是真的感悟到书中妙处。想要引得她走上正途,形势正好,还是不要打扰她。
于是他便转身翻箱倒柜,挑些简单易懂又有趣味的诗书备着,等苏奈看完了一本,茫茫然不知所措时,便又给她手里塞上一本,叫她继续看。
苏奈蹲在地上便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盯着书本看了一整日,直到日头西斜,红霞染上窗子,方长长叹了一声,拿脑袋撞了撞墙壁。
后面那些书,虽然看得懂,也挺有趣,但横看竖看,却难融入那种玄奇之境。
老娘不读了
苏奈咬着牙一骨碌站起来,拍拍裙子,狠狠地坐在小胖墩身旁。
阿执还在窗下摇头晃脑地苦读,先生今日布置的任务他尚未完成,不敢松懈。
因此板凳被苏奈坐得嘎吱一响,又“咔嚓咔嚓”随着她的腿地抖动起来的时候,他只是斜过眼,瞟了瞟苏奈的发顶。
苏奈枕着胳膊趴在桌上,想起下午那怪梦,心里郁闷,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指头在那块木板搭成的桌面上乱摸,忽然摸到些凸凹不平的部分,一下子拉回了注意。
直起身子,凑近一瞧,苏奈惊讶道“这桌子上有很多横的,竖的,斜的刻痕”
季尧臣抿口茶,不悦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是我年少时练字时印下的,又不影响你看书。”
“先生莫要蒙奴家。”苏奈一本正经道,“你的笔是软的,木头是硬的,几根羊尾巴毛,怎么能把木头拓出刻痕”
季尧臣轻哼了一声,似是在笑她不知人间疾苦,半晌才笑道“有何不可能呢我幼时家贫,买不起纸张,日日夜夜以笔蘸水练习,反反复复,水滴石穿。”
苏奈不由大惊,再摸那些刻痕,倒吸一口冷气,心道,照这男人这样说法,得写过多少遍才能拓下刻痕,疑惑道“可是先生很聪明呀,明明那些书,你看一遍就记住啦”
苏奈记得他考她背书时候,负手向窗,往往不必看书就能揪出她字句中的错漏;再有未曾背过的书本,他扫上几眼,也能倒背如流。
苏奈没见过太多凡人,但根据她有限的观察来看,季先生在凡人里算是顶聪明的。对妖精来说,灵智高的妖精可以恣意一些,笨的妖怪才需勤加修炼,大姊姊白素就天天追在她和臭猫屁股后面,叫她们少贪玩些。
季先生已经这样聪明了,还需要这样用功吗
季尧臣受了苏奈直白的夸奖,虽不见喜色,但也略别过眼去,解释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季某出身低微,长在这村落里,有如坐井观天。我看不见别人,只能看到自己;管不了别人,只能管得了自己;想要跳出这庸庸碌碌的命,再勤勉也是不为过的。”
“我们农门士子,都是这般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