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臣慢慢矮下身,从门缝往里看。
一盏昏暗的幽灯晃动,四个身材纤细的红衣女子跪在地上,一面拍着手唱歌,一面用膝盖跪地行走,她们肩上扛着一竹竿做的辇,抬着它进进退退,晃晃悠悠,似在玩耍嬉闹。
轿撵上的人,宽袖垂落于轿撵边,发出一阵阵鼾声。
灯照在他脸上时,季尧臣看清人脸,瞳孔一缩。
那“人”人足足有三人宽,下巴上的肉堆了两三层,如一摊淤泥一般堆叠在轿撵上,挤进每一个角落,只将那竹竿压得向下弯曲,好似马上就要折断。
随着竹撵晃动,他的头歪向一旁,头上的冠冕忽然“噗噜噜”向下滚落在地,将他惊醒,他拿手揉揉眼睛,醒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根鸡腿,放在嘴里啃食起来。
再转过脸时,季尧臣看见一张肥胖得五官变了形的脸,眼窝乌青,眼睛闭着,似乎全无视力。
而那那几名抬着轿撵的红衣女子裙摆下忽然蹿出了几条毛茸茸的尾,她们嬉笑着扭过脸,弯眼尖嘴,浓妆艳抹,皆是似人非人,似狐非狐的脸。
“啪”,蜡烛猛掉在地上。
季尧臣惊得后退几步,连滚带爬地想回奔逃,再有意识时,已是脸朝下摔倒在地道内,鼻端尽是腥潮的土,鼻梁隐隐作痛,好像噩梦惊醒,身陷一张巨大的罗网之内。
难道方才那轿撵上那“人”,就是年方八岁的太子
季尧臣心里一阵钻心的痛,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可怜孩子,还是为了被蒙蔽的天下人
有谁知道有谁知道,天子之后,社稷之主,早已经让国师养成不成人形、无法行走的一滩肉。脑海里再次想起方才那怪诞画面,骇且反胃,一阵干呕。
地道憋闷,叫人呼吸不畅。
季尧臣咳呛抽泣着翻了个身,大口大口呼吸,胸口如压了块巨石。这瞬间逼得他张开眼,刺目光芒灌入,纷乱梦境退去。
朦胧之中,一只毛蓬蓬的红毛野兽趴在他身上,一对绿幽幽的眼,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季尧臣身子一抖,一个激灵醒来。
却原也是做梦。
压在他身上的,分明是那小鼻子小嘴的小妇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奇异香气。
她恶狠狠地看着他,用手拽了拽他的胡子,忽而把头枕在他胸口,满足地听了一会儿心跳,又扒拉开被子,偷偷向下摸去,还偷瞄了他一眼。
苏奈心里正在骂人,这男人,竟然敢把她从窗户丢出去好在她动作敏捷,扒着窗棂跳了回来,还不是骑在了身上。
怎么报复才好呢
不如趁他睡着,先蹭他一点阳气这样好,也不算赔本。谁知还未摸到腰带,季尧臣就突然一睁眼,吓得她动作一停。
不过,季先生好像是睡糊涂了,身上虽绷得紧紧的,却直挺挺地躺着,目光迷蒙,未曾想起来打骂她。
半晌,季尧臣转过脸看着屋顶,眼角静静地淌下了一滴泪。
苏奈吃了一惊,伸出爪子抹去“咦,先生做噩梦了”
这小妇人说话一向矫揉造作,此情此景听来,却鬼使神差地渗进心里,恍惚中听出几份温柔熨帖。
季尧臣刚意识到这一点,鸡皮疙瘩立刻爬满背脊,一股暴躁的腻烦逼到喉咙,猛然将她推了下来,翻身冲着墙“下去。”
苏奈冲着他的背影呲一下牙,却摊平在床上,尾巴翘起来一摆一摆。
下山久了,她对凡人有了深入一些的了解。凡人和她们兽类完全不同,看上去的样子和实际的样子,可能完全是两样。
比如郑大,说话时唯唯诺诺,都不敢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