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尧臣默然看了看书,心里百感交集,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一首简单的五言诗,背下并不稀奇。
可若是一个从未开蒙、大字不识的妇人,过耳一遍便能毫无错漏地背出来,这般耳聪目明,却是十分少见。
话说回来,连这整日想着男人的花痴都背出了诗,他耳提面命的公子,整日枯坐在桌前抠着书角的小胖墩,却连记住一个词句都吃力万分
阿执不是读书的料,他私心不肯承认,也不肯放弃,谁都可以做个笨人,傻子,唯独阿执不可以,他就是拿棍子打着,赶着,也必须叫他学会。
可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有人长得顶天,有人短如草芥,若是拿人与人对比,不言自明,实在残忍。
这瞬间,季尧臣突然被一股极度的沉郁和愤懑击中了胸口,重重打了个战,浑身冷汗如雨。
他猛地捂住胸口,用力揉了揉,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像幻觉般消散了。
季尧臣心有余悸,擦着脸上冷汗,只觉莫名。
回头看去,小胖墩和苏奈已经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
“姊姊,”小胖墩拽着她的衣袖恳求,“告诉我你如何背的下来诗”
苏奈张开手比划“你只想着那画面,闭着眼睛,眼前便有一个大月亮,看到没有”
小胖墩闭着眼睛,慢吞吞地微笑道“噢。月亮是红色。”
“呸月亮怎么会是红色的”
入了伏,季尧臣宣布他要在饭后午休一个时辰,谁都不能扰他。
管教这两个学生劳神太过,若不休息一下,恐怕撑不下去;
另一方面,人常说,常年忧思易得心病,过度疲惫也易短命。他自做官以来,数年愁眉不展;逃出皇宫以来,生死逃亡,担惊受怕,夜夜难以安寝。上次心口疼痛,疑似有疾,为他敲了警钟。
他不怕死。但先帝驾崩,国师宋玉兴风作浪,死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甘心。
因此,至少现在还得活着。
季尧臣心事重重地放下竹帘,脱了鞋,正要上炕,摸到一个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神色一凝。
他猛地将被子一揭,露出一张俏白的脸。
“苏奈”季尧臣摔了被子。
只见这小妇人长发散乱地躺在他炕上,脸上倒扣着一本翻开的书册,只露出一双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先生一个人睡难免寂寞,奴家专程来陪先生。”
“谁叫你上我的炕给我下去。”季尧臣恼怒之中胡乱踩在了地上,不省狼狈,抓着她的一条胳膊狠命往下拽。
“先生,先生”苏奈抓着被褥床单不放,展开书道,“奴家其实是来找先生请教上午的问题”
她可没撒谎
季尧臣答应给她讲女则女训,可是讲到一半,还听了个云里雾里,他就黑着脸走了。将她好奇得抓耳挠腮。
采补虽然重要,但不急于一时。就算真是要采,也得待他讲完了再采。
季尧臣将她向下拽“同你好好讲授,你不愿听,现在跑到别人床榻之上求教,你可要脸”
提起之前的情形,季尧臣便肝火大动。
他将女则女训讲得口干舌燥,苏奈不是对着他抛媚眼,就是借机拿手指碰他的手,一副搔首弄姿的样子。
他恍然大悟,什么求教,不过就是这花痴用来勾引他的手段罢了。
若是个粗野村妇就算了,可她明明是个有慧根的,季尧臣一向惜才,对聪慧的人更加宽容,这才想努力救她出泥沼。
谁知道这女人却满脑淫事,自甘堕落,白长了一副聪明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