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疲惫,又有一种暌违了的舒适和轻松,卸下心防的本能知晓,自己所处的环境封闭而安全,他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也不需有任何烦忧。
于是他平和、安静,散漫漂浮的回忆碎片恍若浮光掠影,斑斓地游过他的眼前,狛枝漠然地远远望着,心里没有任何情绪。
这种状态,其实很接近死亡。
可他还没有真正地感到麻木,或许是潜意识里仍有不甘,不知怎的总能体会到临死前的那一刻泪水一滴一滴落在面颊上的触感,有点像是骤雨前奏,从天空坠落的沉重水珠,可那热度鲜明,不像是雨那么冷,凝结了最炎热的盛夏也无法被驱散的寒意,而是带着人体的温度。
像心尖止不住的血,殷红滚烫。
感官的谬误模糊了混沌的现实,到后来,他又觉得那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应该是血,而不是眼泪了。
那个孩子,一向是温暖的。
他曾经那么多次的吻去他眼角沁出的泪水,浅绿的眼珠总被润泽得纯澈湿软,吐息密密地交织,微不可察的颤动犹如余韵幽微的古琴,弦音揉乱了空气,便似筋脉下潜伏的涌流滚烫沸腾起来,叫他爱得一颗心好似被烈火烧灼。
狛枝一直不太舍得他哭。
流泪尚牵动着他的心弦,何况是那孩子生生地忍耐着鲜血流逝的苦痛,温顺而疲惫地趴在自己的身上,竭力装作寻常一般地去握住他的手指。
他的心里沉沉的,某种意味着失去的念头一旦出现就死死纠缠住他,令他惶恐不已,如同是喉咙被巨力扼住,不得喘息。
有那么瞬间,他的心像是忽然裂开了一道缝,于是百感交缠,妄念丛生。
那孩子就是在这时落进了他的梦里,一个总在下雨的梦。
卯月是降雨频繁的季节,临近清晨的时候外面又下了一场小雨。
声势不算太大,却有些扰人,淅淅沥沥的雨丝坠在窗外的庭院中,接连不断地敲打着窗玻璃,空气漂浮着清润的气息,如同淡而凉的现实。
狛枝昏昏地烧了半宿才降了温度,他自小有些早慧,才经历过失去父母的伤痛,心里并没有将事故当成纯粹的灾祸,甚至感到自责,精神折磨得衰弱。听闻到雨声动静,不多时,他忽然就惊醒过来。
身上盖着一层很厚的棉被,小孩子刚发过一回大汗,四肢沉重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屋里的帘子拉得不是很严实,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玻璃上还淌着许多水珠,依稀可以看出外面灰蓝色的天空,云翳的朦胧边缘泛着水墨般的痕迹,和葬礼那天很像,一种让人感到非常孤独的天色。
房间空荡荡的,除了他,没有任何人。
狛枝轻微地窒息,忽然被一阵心悸攫获了神智,他想也不想就掀开了被子,径自跳下床,拉开房门就往楼梯下跑去。
小孩子噔噔噔下楼的跑动声让坐在餐桌旁的苗木立刻回头看去,他见一道白色的小小身影以迅捷得近乎莽撞的速度从楼梯上冲下,惊得少年顿时呛咳了一声,连忙放下手上的咖啡杯,站起身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有。”狛枝定定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苗木仔细一看跑到自己身前来的孩子,狛枝的脸颊苍白憔悴,鼻尖渗出一点点汗珠,穿着一身单薄的睡衣就下楼来了,连鞋也没穿的脚生生站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的脚趾微微蜷缩起来。
苗木顿时心疼得不得了,立刻弯下身将他抱到沙发上,先往小孩的怀里塞了一个抱枕,不一会找出一条毛毯给他盖,温热的手掌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