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下大雨是一件可怕的事。流沙存不住一点点水汽,还会改变沙丘的形状,哪怕是最熟练的向导也不能保证绝对不迷路。而那粗白牛筋似的雨抽在人身上,不啻于棍棒鞭笞,风寒反倒是其次了。
好在卓尔的骑兵队长朗卡很有经验,在暴雨来临前找到了一个供来往商旅歇脚的荒废石屋,虽然不算宽敞,却也足够一群人休整了。
朗卡他们将石屋墙边生长的梭梭树砍断,又就近挖了些骆驼刺,在石屋里升起一个小火堆取暖,聊胜于无。小枫坐在火堆旁,将半湿润的风干牛肉从背囊里拿出来烤干,一边啃着牛肉,一边望向石屋外头,开始想念王宫里的烤全羊。
外头落雨很急,从屋檐流下来的水冲汇成一片白色的水帘,迷蒙的雾气溅在石阶上,纷扬得就像一场小雨一般。李承鄞盘腿坐在鞍子上,看着几匹马儿缩在门口的一方破毡子棚顶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或许,想接下来该怎样骗她小枫自嘲地笑笑。
这一路上,李承鄞一改往日聒噪轻浮,虽说仍不忘调笑她,但每当小枫休憩或无人留意时,他始终阴沉着脸皱眉思索,仿佛沙漠将雨时阴霾无尽的天空。小枫知道他在想什么,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的接近欲迎还拒,仿佛对他的心境一无所知。
当然,她有时候会希望这是个游戏,只要充钱就能有个上帝视角,看一看李承鄞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弯弯绕绕。
到达揭硕王帐是在此数日之后。
在揭硕王帐前见到苍老的铁尔格达大单于的时候,小枫仿佛看见将久违的暖阳。她努力地眨了眨眼,可是干涩得挤不出一滴喜极而泣的泪水。这要归咎于她委实是个不习惯流泪的人,遂只是欢喜地唤了一声阿翁,然后雀跃着扑到他的怀里去。大单于年岁大了,头发比之去年见到的他又白了许多。可他依旧那样地疼爱小枫,恨不得将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小枫,你阿娘还好么”大单于笑眯眯地问道。仔细算来,大阏氏已经数十年没见过大单于了。
好在中原没有这样反人性的规矩。哪怕她嫁过去,逢年过节,赶上西凉来出使的时候,说不定还能见上一面。
小枫亲昵地贴了贴大单于的脸颊,勾唇笑道“阿娘一切都好,就是一直想念阿翁。听说阿翁近来犯了咳嗽,天亘山秋日寒冷,阿娘还让我带来了上好的丸药。”说着,便从贴身的皮囊里拿出个白瓷瓶,上面的花纹一看就是中原的手笔。这丸药是她托西凉的皮货商人从中原买来的,虽然不能治本,但多少有些用处。
大单于揉一揉她的发心,欣慰地说“好孩子,阿翁知道是你最孝顺贴心,才弄来这些东西。看到你,就像看到你的母亲一样,真叫阿翁高兴啊。”
小枫道“只要阿翁高兴,那我就多住些日子,等到明年春天再回西凉去。”说起来到明年春天,她也就满了十五岁,按照中原的算法是及笄之年,可以出嫁了。
“好啊,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单于用指尖点一点她的眉心,熟稔而亲和,“不过,你父王不是来信说,你要嫁去中原和亲”他顿了顿,面色不算太好,毕竟西凉王早已将末胡和中原的打算悉数告知,除了战事准备,大单于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愿意让小枫嫁给狡诈的中原人。
“父王让中原的太子亲自运送聘礼过来,如今人还没到呢,阿翁就想着把我嫁出去了么”小枫故意撅着嘴嗔道,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憨,“从求亲,备嫁,行礼,到起行去中原,还不知要多少时日呢。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