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麻吕坐在梳妆盒前凝望那枝梅花,他等待命妇替他梳好发髻,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剪头发,头发很长,会在耳上束成两股垂下来,环系上红色的总角结。
这是个复杂且缓慢的过程,因为习惯了、所以不感觉有什么。
喋喋不休的仆人温柔地替他点好眉上的朱砂,又将初开的花梅别在他的衣襟。
君麻吕知道这即是最后一步了,他从矮凳上滑下来,看见在垂帘后等待着他的小伙伴,接下来,他会跟他们待在一起玩耍,这是每一天的起始。
彼时,持续近十多年的第三次忍界大战虽然才刚刚在外界冒出苗头,然而水之国的内战却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只是,外界的战斗与辉夜小少主的世界无关,他还太小,是捉迷藏不想被找到,就一定不会被找到的体型。
等待天空变黑,等待蚂蚁回巢,等待小伙伴的声音渐远,君麻吕拍拍变灰的袴裙,从花圃里慢慢翻出来。
现在他走在昏暗的飞石道上。这本应该是他已经回去蓬莱岛温习功课的时间,可是他却走在通往月亮的道路上。
他手中紧紧拿着衣襟上那朵已经焉了的红梅,走在去月夜见宫的路上,走在去见母亲的路上。
母亲要处理太多的事务,除了一些时候,君麻吕很少见到她。
所以,君麻吕只能自己去见她。
这是他和母亲之间的小秘密,这条路是他回家的路,是他回到母亲怀中的路。
虽然只走过几次,可在脑中,却已经走过了无数次。
母亲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她有温柔的声音,月晕般散发着辉光的容貌,她会抱着他、亲吻他的脸颊,她身上的香气比宫殿里点的任何一种都要自然与甜蜜。
君麻吕躺在她怀中,像猫儿一样睡在她脚边。
他陪母亲一起处理公文,在天亮之前再与她分开,躲在石灯笼后避开早起的侍女,自己回到自己的小宫殿里。
他们的秘密比秘密还要隐秘。
是在负担之下,唯一可以缓解辛苦的灵丹妙药。
“只要有君麻吕在,妈妈就感到一切都不会那么难以忍受。”她这样低低地说道,一面抚摸着君麻吕柔软的的发梢。
写满密密麻麻蝌蚪字的公文卷轴从案桌上一直铺满到大殿上,而且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壁上的灯盏中,摇曳着朦胧的火光。君麻吕将头靠在她颈边,越过那些文件,去看殿中石地藏倒映在墙上的影子。
他感到头晕和恐惧,可是有妈妈在,所以不可怕。
他回想与妈妈的相处,脚步很轻盈。
早上还沾着露水的红梅,到了晚上就已经完全焉掉了,但小孩子还不会考虑到这一点,他只想飞奔到妈妈身边,把认为好的东西,给世界最好的人。
世界最坏的人从他身边走过,又站定住。
盔甲与武器碰撞,随脚步的停顿而消失声响。
统一梳着美豆良发髻的辉夜男子汉们回到了本阵,身上的衣服已经是被血染黑的白色。
他们跟在族长身上,好像赤松张开枝干般从旁注视着路上的君麻吕,当他们垂下目光,高大的身形会将天空也遮蔽住。
君麻吕只有仰起脸才能看见面前人的眼睛。
他们简单地对视,这不是一段漫长的时间,直至领头人伸开双手,将小孩子抱起来,放在肩膀上,也将这无声的对视结束。
“到这里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