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言声,呼吸时起时无,就在她耳畔。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对阿姨也是一种解脱罢,活着实在太辛苦,她努力过了,或许是已经没什么缺憾,就选择了往生极乐。去了那边,也算终于走出医院的牢笼了。”徐嘉越说越不知所云,乃至后悔开口。
无异于在给他添堵,甚至有说话不腰疼之嫌。
她暗暗想要自打嘴。
话音渐落,陈彻的气息似油尽灯枯的光,微弱中忽而亮了些。她因而斗胆抬眸、偏头去看,发尾在衣领上扫出窸窣声,二人的鼻息勾缠到一起。
他稍动双唇,没说话只盯住她,以一种要望穿她的眼神。
徐嘉心头擂鼓,期期艾艾地说“那我先走了,你别抽烟了,去找个地方躺会儿罢。”
话完即刻起身,陈彻也随之仰首,视线胶着在她面上。
他倏地扬手匝住她后颈,牢牢往下扽,叫她冷不防一滑,双手和上身都跌伏向他。
徐嘉欲喊不喊的时候,陈彻的力道突然松泛了,一并调整了手势,圈她埋在胸口那种。
她额头拱在他刮瘦的颈窝,一时怔得很,两道心跳起先一快一慢,到后来相撞合拍。她不敢作声,连动弹都不敢,方才没注意,此刻发现右手是蜷在他胸口的,尤为别扭拘谨的姿势,而她也只能由它去。
不多时,陈彻低声问她,“怎么找到我的”
话未完徐嘉就抢白,“我没找,只是不小心碰到你的。”
他闻言“嗯”了一声。
“昨晚我跟她拌嘴争辩了几句,后来实在心烦得受不了,就出去待了一晚上。她这人一来喜欢矫情、嘟嘟囔囔,所以夜里说不想再治,不愿意动手术,我都没怎么往心里去,以为她闹归闹,该治的还是会治。直到清早回来”陈彻的口吻始终平缓,即便徐嘉知悉他的心情,听了也会有一切如常、无事发生的错觉。
“医生问我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陈彻一吸鼻子,徐嘉本能误会他哭,忙抬起头察看,又由他当即揿回颈窝。他还真没哭,可能男人在意外或灾难面前都有个天赋,能稳当泰然地对待,抑或顶多颓唐一点,把困苦的心情咽进腹内自我消化。
且他没有说,这几小时的心绪磋磨里,他不时会生出十分悖德、丧尽天良的想法,那便是
他终于能解脱了。
年少棱角未平时,煞费苦心地忤逆她,抒泄对她的芥蒂,对原生家庭的仇恨;现如今平了,些微领悟到无论如何她终其是他母亲,他有义务和责任,在她受难时陪伴赡养她。
毕竟当初他来这世间,整个人生的起笔是她的受难日。时间兜转过来是个圈,她的人生收梢,落笔时仍是她苦。
陈彻这一上午,把往事走马灯般过了一遍。
他想到尤黛雯第一次有心绞痛的征兆,他高考完在外与人厮混。尤黛雯来电问他能否陪她去趟医院,彼时他就该当重视,引起警惕,而非置之不理。
不过那又怎样
往者不可追,人已生死相望,再多后悔都无济于事了。
徐嘉在他的平铺直叙里,无由联想到徐大为,鼻腔一酸、眼眶一热,下意识低头把睫毛蹭在他衬衫上。所到之处留下两弧潮渍,她犹疑地望着,无知无识吸入他身上薄薄的烟草味。
亲情这东西,家家有本难念经,具体到每人头上都不同。
然而它们都能归向统一的本质
来得及时忘记说,想起说时来不及。
她不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