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那人用微沉微冽的嗓音暗指她,她惶惶捏紧口罩鼻梁条,俯首垂眸,当即想走。偏生前方和护士站里的护士同时出声。
“小徐医生,问你话怎么不睬我啊”
“她不算正式医生的,只是在实习。”
徐嘉顷刻间昏头昏脑,对护士又使眼色又挤眉毛的,全然一副白目相。她真真不想说话,一开腔必要暴露自己,正如有人自打说第一个字时她就认出他了。
诚然,人各有千秋,也总有相似。声线压根不能作数,更何况他这种无甚辨识度的声线。
但她就是可以神乎其神地,从粗具梗概的声线,有迹可循地具象成一支手腕、一双眉眼,最终豁然开朗成整个人。
类似于展信后觑到落款的“知名不具”,因为寄信人盘根错节在你的记忆里,你无须他自我介绍,就已经见信如晤。
她昏昏然想了一堆,身前护士状况外地搅局,“说话啊,你嘴巴怎么了”
身后那人晦涩地答,“实习的也行,我先问点简单的好了。”
“也不用太急,这里正式医生蛮多的”护士言至此稍顿,沉吟后说,“我帮你喊一个罢。”
“那无所谓,反正不急,我继续等。”说话人再度叩叩台面,片刻后忽而没头没尾道,“看见了。”
准备折回102的徐嘉一怔。
“看见张医生了。”
几名护士都应和,的确是张医生回来了,以为又被cue的徐嘉如蒙大赦。
张医生,亦即带教徐嘉的心内老总,原是溜号跑了趟急诊,眼下大步流星赶回来,同恭候多时的人招呼,“你好你好,不好意思,急诊突然叫心内会诊,就耽搁了会儿。”
闻言人笑说没关系,“张医生客气了,医生很忙的,我们理解。”
言辞恍惚一股市侩,徐嘉蹙眉,不期然听见张医生唤她,“小徐,你不是想跟着我学点新知识嘛过来罢,来听听这个病例。”
廊道人影憧憧,却之不恭的她领命抹身,差点给冒失的行人绊倒。
就这样,她像惊弓燕般一怔,又抵死覆住口罩不出声的样子,全给另一头的人看去了。
陈彻单手抄兜,一面看她是如何站稳的,一面细听张医生的话。
他自己都觉是不解之缘。
昨日在高铁站对她弹指一瞥,画面仍历历在目熙攘人群中,她站得靠外,姓容的始终拿手黏在她腕上。
细挑些了、白得出奇,不过气色鲜活好多,说话不时带点烟视媚行貌。
这倒也罢,他远远隔镜片打量,估摸两人大抵有猫腻,成对的格子裙和衬衫,生怕旁人看不出似的。他也没料到前一秒自己内心编排的老夫妇,居然正是容骞然父母。
那场面直叫陈彻心头拱火。
某一瞬间,他甚至忘了丢车票,可劲将其攥在手里,然后想迈去截胡。说捉奸倒也犯不上,什么骨血里的领地意识也堂皇得很,他唐突的冲动完全没有立场。
进退纠葛间,眼睁睁看他们扬长而去。
且徐嘉打他面前错身时,与他距离不过两三米。
倘若是三年前甚至更早,陈彻大可以有底气抢回她,彼时再怎样摇摆或者游戏的混蛋心态,他始终是倨傲、成竹在胸的。
如今,却同他和郭一鸣所言的那样,他自己没着落,从而纵使对她有什么觊觎心、贪图欲,心底顾虑挂碍的也就更多了。
时与机这二者永远共存,然而横亘于他们中间,仿佛总是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