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每个月二十五开府济贫, 熬制得浓稠软烂的香浓白粥,蒸得白白胖胖的大白馒头,纷发到每个人手里扎扎实实一大碗, 不是那种装装样子显示自己仁义富商的稀粥可以比拟的。
他早上天色未亮就在门口排队, 门口空空荡荡,照明的灯笼还燃着烛火, 守门的威武石狮子在麻麻亮的天色里有些骇人狰狞。范睿川一点也不怕, 拖着虚软的身体往那石狮子上一靠, 眯着眼小憩。第一个到也不能说的绝对强有力保证,等天再亮点人多起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本想趁着还没开门的时间休息放松会, 闭上眼,脑子却格外清醒, 甚至开始些漫无边际的想法。范睿川以前不叫这个名字,他叫范四儿,老爹是个赌鬼加酒鬼,喝了酒就打人, 他娘实在受不了,在生下他不久,就和隔壁的教书先生跑了。他爹气疯了, 幸好当场验明了范四儿是他的种,不然他可能就被当成出气筒给打死了。
取名就更不走心了,范四儿,犯事儿,就巴不得他犯点什么事儿死掉眼不见为净。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他爹喝醉了,兴致上来抄起桌凳子就打,成年人两个手掌粗的桌凳子,死命打。他觉得自己就要被打死了。于是,他反抗了,喝得烂醉的人看着凶悍,其实根本没什么反抗力,他轻而易举就杀了人。
杀掉人,还是杀了他爹,范四儿反而很平静。
更是有一种这一天终于来临的松气感。他镇定地收拾现场,擦掉地上的血迹,换掉带血的衣物,还有闲心去收拾了书房里面藏在墙缝里的“财产”,其实就是几十个铜板。走的时候,鬼使神差去了趟他那从未见过面的娘的房间。
房间落了锁,老旧腐朽的铜锁一碰就开了。桌面柜面全是灰尘,墙壁上满是蜘蛛网,十多年没人踏入过。范睿川翻翻找找,在她娘的妆奁里面找到一把小巧的银制长命锁,上头刻了两个字,范四儿不认识。抱着也值几个钱的想法揣进包袱里。
拾掇拾掇,一个小包裹轻车简行。范四儿准备跑路了。
出门前,从他死鬼爹尸体旁路过,范四儿没有感到丝毫内疚或是惊恐,想了会又蹲下去,把尸体摆弄成他想要的样子。随后盯着他爹头上破掉的大洞。不甚满意。
“啊,重了点,伤口不好看了呢。”
再后来,通缉犯,不识字,只能流浪当乞丐。
几十个铜板很快就花完了,最后把长命锁当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当铺老板念长命锁上的字。
睿川。
一听就是很有文化,蛮好听,范四儿喜欢。说不准是带他娘私奔的教书先生取的。
那把长命锁换了二两银子。
从此以后,他的名字,从范四儿变成了范睿川。
思绪从回忆深处飘回来,范睿川又开始盯着石狮子脚下的地面发呆。对将军府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算吃了别人家那么多次救济粮,每个月靠着这点救济养活才不至于饿死。领粥的时候感恩戴德,心里却没当回事儿。
将军府,就是食堂。
今日也最先抢到馒头喝完粥,范四儿打了个饱嗝,感慨着“食堂”一如既往的分量足。
在见到他之前,范睿川来将军府,一直只有吃饭一个目的。
见到他后,他的目的还是只有一个,却是从吃饭,变成了见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雪。天气很冷,边塞城市的寒风吹起来如钝刀子割肉一样。这般天气人们很少出门,那日却是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