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上的红漆都快掉干净了,门环也只有一个,小风一吹,便萧瑟孤寂地响。再加上门口那棵歪脖梅花树,怎么看怎么可怜。
破着边儿的茶杯中漂着几片茶叶渣渣,茶水寡淡得不知道冲了多少次。
那参阿狸的大臣说得也没全错。她是真想与卫澜川结盟。只是卫澜川还不信任她,处处怀疑,多方试探。
毕竟他们一旦结盟,图谋的便是这天下。
而失败的下场,也只有一个。
阿狸皱皱眉,放下茶杯,一旁的管家赔笑道“殿下,我家老爷马上就来。”
话音方落便有人朗声道“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赎罪赎罪。”
循声望去,来者一身竹绿麻袍,腰间扎着麻绳。黑发束在脑后,眼睛明亮,笑容可掬,乍一看去和寻常劳作归来的农户没有区别。
这样的人走在街上,谁又能想到他是位高权重,说一不二的中书监大人。
卫澜川的祖上有扶余人血统,虽然过了很多代,他依然保持着扶余人特有的单眼皮,细长眼,十分儒雅。除此之外,他还继承了扶余人勤俭节约,善于持家的优良传统,譬如腌咸菜。
每每春天,他就会赶着牛车,把他亲手腌制的各种咸菜送到文武百官府上,白菜,大葱,小葱,白萝卜,胡萝卜,青萝卜,苏子叶,蒜头,牛蒡,桔梗,蕨菜,黑豆,莲藕,小蚕蛹种类之多,花样之繁复,令人望洋兴叹,叹为观止。
卫澜川乃北方豪族兰陵卫氏的宗族长,九胡乱晋,他随司马元迁到江左之后,“寄人国土,心常怀惭”。在这种奇妙的心理下,他更是带着北方世族与吴地世族势同水火,时时挑衅,处处压制,。
吴地世族自东吴剪灭,不得势大晋,便心存复国之意。
民间有歌谣局缩肉,数横目,中国当败吴当复。宫门柱,且莫朽,吴当复,在三十年后。鸡鸣不拊翼,吴复不用力
说得便是这个意思了。
这个卫澜川,刚刚过了不惑之年,长得比忠臣还忠臣,府邸比廉吏还廉吏,却是名副其实的国之毒瘤,党争的罪魁祸首。
可奇怪的是老百姓们宁可相信瘸腿的琅琊王有谋逆之心,也不相信既儒雅又会腌咸菜的卫大人会谋反。
阿狸觉得她极有必要去扶余缝个单眼皮儿,再跟扶余大妈们学学腌咸菜的秘法。
此时此刻,卫澜川正用他那双单眼皮的细长眼笑眯眯地看着阿狸,解释着自己有失远迎的原因。笑容可掬,十分谦卑“殿下,臣方才正在后院给白菜抹红辣椒粉,一身污秽,怕冲撞的您,特意沐浴熏香,换了套衣服,这才没能到门口迎接,还望王爷殿下赎罪。”
他话音方落,阿狸便见一侍卫模样的人从门外进来,手中还捧着一个红木盒子。
那人见到阿狸,似乎一惊,没敢上前,站在垂花门之外。
卫澜川顿时敛了笑脸,厉声对那人道“没看见有贵客吗,还不退下”
那人被训斥得眼神一慌,手忙脚乱向外退。
不想一个失手,红木盒子落地,盒盖打翻,从里面骨碌出一个圆圆的东西,正好滚到阿狸脚边。
一颗人头,脖子上的血迹还没凝固。
死不瞑目的双眼,望着阿狸。
卫澜川紧皱长眉“大胆如此冒失下去领三十板子,”随后,转身对阿狸道,“殿下,您没受惊吧。”
阿狸扶了扶额头,长袍掩着的脚底微晃“为先帝营造黄金观音像一事,朝中多人反对,还请卫使君多多帮衬。”